魏宏:摄于2010年春节后。 大禹故里的救赎 “地震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时任禹里乡副乡长的王丕芳说。乡政府多名职工及村民,对此也印象深刻。 禹里,古称治城,为大禹故里,至今已有1400多年历史,1952年之前,一直是北川县(石泉县)政府所在地,位于县境中部,是西至茂县,北上松潘的要道,青片河与白草河,于此汇成湔江奔流而下。 1976年,魏宏生于此,在石泉街上度过了童年,在几百米外的石纽街上了小学和中学,除了去绵阳农校读书的几年以及调到农业局的9个月,他几乎从未离开过这里。他的工作履历很简单:从禹里乡青石办事处、农经公司、禹穴办事处到禹里乡政府。 在乡亲们眼里,这个身高1米73、寸头、略胖的娃,会说羌语,擅长羌族歌舞,活泼得很。每年的北川羌历年,禹里羌族活动、旅游活动,都少不了他。此外,他也继承了羌人的另一喜好:好酒。十几年前,妈与老汉已住在北川,就他一人在禹里,平时爱跟朋友喝酒。亲戚都劝他:少喝点,少喝点。 让家人担心的,还有他的个人问题。几年前,他耍了一个湔江村的女朋友,家人不大喜欢,后来就没耍。有人问他耍朋友的事,他就笑一下。在禹里,年过三十而未婚的,很少。 作为乡政府干部,他工作负责,经常下队,“远得很,有时三四天回来一次,一身都是灰。”小舅母说。 地震当天上午,禹里乡政府召开机关建设动员大会,中午,他和鸣牛村的村干部正商量事情。14:28左右时,在北川县城,他的父亲、农业局干部老魏,正在办公室里,用电话通知局长董玉飞到陈家坝开会。董玉飞来不及走出大楼,地震来了,老魏跑出办公室,3秒后,办公室所在的一楼已塌了下去。 这时,在禹里,水、电、路瞬间就断了,全乡283人遇难,1260人受伤,跑出办公楼的魏宏,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开始了救援。 当天生死茫茫,20公里之遥的北川县城,相隔如阴阳两界。魏宏不知道住在县城的父母到底怎么样了,一度对着北川的方向,长跪痛哭。直到三四天后,有人从山外上来,说看到过他的妈与老汉,魏宏才放下心来。 现禹里乡副乡长、武装部部长黄兴华,对魏宏地震中的表现印象深刻:“第二天早上,我带他到城镇里搜寻被埋的人,我们两个人,到处去问,当时余震不断,瓦片一直往下落…… 而余震之外,洪水的阴影也在逼近禹里。地震当天,在禹里下游20公里外的唐家山,崩塌形成巨大的堰塞湖,湔江迅速倒淹,5月16日已到禹里地界,3天后,乡政府组织老百姓往石纽山上转移。 在王丕芳的印象里,山上条件比较苦,周六周日都得上班,魏宏每天骑着摩托车,转送救援物质。这时的他,已一无所有,家已在水中。 一直到2008年6月10日,唐家山堰塞湖放水,7月15日以后,老百姓陆续从山上下来。这时,在地震中膝盖受伤的老魏,已从重庆治疗回来。他妈喊他出去看下老汉,也治下病。他说忙得很,后来水退了好几个月,安顿得差不多了,他才出去检查。 2008年9月,他被提拔为禹里乡社会事务办副主任。 这一年,魏宏失去了伯伯、一个侄女、耍得好的几个朋友,所幸父母还在;而他的老领导,曾任禹里乡党委书记的董玉飞,痛失独子,于当年10月3日自尽;他的乡亲,禹里乡三坪村的冯翔,同样痛失爱子,于次年4月20日自缢。 在安昌漂泊 魏宏是2009年9月调到北川县农业局的。 2008年,北川干部死于地震或失踪的达466名,占全县震前干部总数的23%。董冯自杀事件后,北川加强了对干部的关爱力度。 据北川县组织部部长文刚介绍,关爱措施涵盖政治、经济、工作、生活诸方面:政治上,包括对优秀干部予以重用,从大局、教育、进取、效能意识方面,对干部进行管理与教育等;工作上,对干部放手、放心、放权,加强干部的责任制度,考核与奖惩等;经济上,向干部发放200元租房补贴、300元生活补贴;生活上,鼓励家庭重组,为再生育创造条件,进行关爱性调整。 身体有病的魏宏,就在这种情况下,调到了农业局。 北川县农业局在建设路的一个小区里,门口同时挂着4块牌子。像震后几乎所有的北川机关一样,农业局在2008年9月搬到安昌后,一直靠租民房过日子。在这个小区里,同时还有两家宾馆,一家旅行社,若干公司与居民。在靠路边5楼的6个房间里,蜗居着农业局的37个干部职工。 魏宏被分到了农能办。3个人的农能办和6个人的经作办,挤在一间办公室,他主要负责农村户用沼气建设。赵其洲说,这项工作压力大,震前,每年是建1000口沼气池;灾后两年,就要建1万口。 在赵其洲的印象中,“这孩子性格相对内向,做事勤奋踏实,除了工作,和外人交流较少。” 而他妈妈说,他回到禹里或板房,才又活泼起来。 在安昌,他住在亲戚家的客厅里,亲戚同样是租房子。地震后,北川县机关先后搬到安昌,小镇承受能力有限,北川的干部大多散居在城乡结合部以及周边的乡镇。农业局也不例外。 赵其洲找了3个同事,合租房子,租金一年7500元,他说太贵了,一个人承受不了。2008年,像他这样的科级干部,一个月工资只有1000元出头,2009年兑现津贴,现在每个月拿到手有2100元。 房子在一楼,湿度太大,几天不在,摸被褥,好像能出水。住在这里一年了,赵其洲老是背痛。以前,董玉飞还在的时候,跟赵说,地震后北川人身体到底有多少毛病,或许很多年以后才能知道。 尽管如此,赵其洲似乎很知足。他说,2008年地震发生后,宿舍、办公室、食堂,100多平方米,40多人,吃、住、办公都在一起。和当年比,现在是天上,好得没话说。 在魏宏调来之前,王珏2009年3月调到了北川县公安局,王丕芳是2009年5、6月间调到了妇联,从前在禹里耍得好的朋友,在安昌慢慢多了起来。“我们十来人,想起来了就一起耍,又没家,又没有房子。”王珏说。在安昌,几乎所有的北川干部跟他们一样,有一种漂泊的感觉。 “和我们在一起,他是快乐的。吃饭时,都是我们点凉菜下酒。他吃饭挑剔,时常卖弄说,茄子把把怎么炒,鸡蛋壳壳干煸可减肥,但没人信。”王珏说,他们也去唱歌,魏宏每次都唱《小乌龟》。那是浪漫青春偶像剧《微笑pasta》中的主题曲:这首歌要给一个人/歌声代替语言/深情只增不减/那一刻吻她的脸/地转天旋…… 34岁的魏宏,依然单身。“他每天的生活,几乎都猜得到。”王珏说,他不打牌,平时节俭,穿的都是旧衣服,喝点酒,一般晚上吃完饭后,就回办公室,看两部电影,再回亲戚家。 只是,王珏感到,他与其他人还是有点不一样。 王认识魏宏那么久了,从未见过他大喜大悲过,有时碰到困难向他倾诉,魏宏总是说“平常心,平常心”。“感觉他对生死看得有些淡,死被我们看得很严重,也许在于他,就像生一样平常。”王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