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已经完全记不清两任班主任的姓名,只记得第二任班主任的脸是“正方形的”。略胖,被起了个花名“大猩猩”。 她和表姐开始频繁逃课。初二第二学期的“五一”长假刚过,表姐突然再也不想去学校,于是彻底退学。阿朵坚持到了初三,一个学期只去了一次学校——开学缴费。实际上已经完全远离了学校。但第二任班主任一次次地帮她打掩护,最终让她成功初中毕业。同学告诉她,“毕业证书在班主任那里,让你去取”。但直到现在,证书仍然在班主任手里。 15岁的她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兼职“妈咪”,不缺钱,也越来越厌倦学校的生活。老师曾经试图劝服过她,也找过父母,得到的回应是“她自己想的嘛,我们又不能勉强她”。就再也没人提起这件事。 毕竟,阿朵全家没有一个念完初中,退学,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对学校,阿朵起初仍然怀有敬畏之心。在彻底退学之前,她都没有向同班同学透露过自己在从事怎样的一门职业,也从未劝服过任何一个同学加入这行。 几年后,她发现原先的同学也纷纷退学,很少有人能坚持到高中毕业,上大学的更是凤毛麟角。甚至有些人也做了“妈咪”,还有同学找到她,主动要求做“囡囡”。 “读书有什么用呢?像你这样的,读书还有用。我们那里读书没用的。又不能挣钱。” 阿朵认识的一个“妈咪”,是该市某家医院的小护士,今年刚满18岁,在读卫校的日子里发展了一群身边的同学做“囡囡”。“比做护士挣多了。” 年轻的女孩子们没有考虑过,未来怎么办。她们中的许多人离开了学校,有正式工作的更是屈指可数。很多人有男朋友,男朋友都知道她们在做“囡囡”这件事,但从不反对,甚至在缺钱时,还会主动怂恿她们“去工作”。这件事被默认为理所当然的牟利手段,人们平静地面对,就像吃一顿饭一样平常。 未来看似还太遥远。有时候,她们也会心血来潮地私下抱怨,这一行还是辛苦,也不太正经,“不想做了。”甚至哭诉,“觉得自己太脏了。”但都只是说说,“不做哪里能来钱呢?”入行4年,阿朵只见过有长时间休息的“囡囡”,却从未见过彻底不做的。这一行,深似海洋,一旦涉足,就会被金钱的巨浪裹挟,被物质的海潮吞没,再无回头之理。 她们已经是这座金字塔上方的砖块。“囡囡”和“妈咪”都是本地人,最远“也不能出省”。那些外地来的女孩,找不到地方拜码头,和本地人非亲非故,还没有资格进入这个圈子。 性服务行业被严格地划分为几个等级。最下一层的是桑拿女,按摩女。“一两百块一次都肯。”比她们高贵一点的,是酒店的“坐台女”。她们的价格是俗称的“二五八”——二百陪酒,五百做一次,八百一夜。然后,才是“妈咪”和“囡囡”这样的援交。她们的年龄优势和本地优势在这里被凸显得淋漓尽致。当然,塔尖还有“模特和五星级酒店里的那些女人”,她们更成熟,也更风情,更懂得如何取悦男人。价格自然也更贵。 女孩们想过,最坏的可能就是,“老了以后去做二五八”。这个“老了”的年龄定义,是20岁。 “囡囡”依依给阿朵发来短信,她17岁,已经堕了好几次胎,又一次怀上之后,她约阿朵去拍艺术照。“我觉得自己好脏,真的好脏。我完了。”她希冀用胶片来定格住自己易逝的青春,花儿一期一会,错过了,就再也不能重来。 然而下一个星期,她缺钱用的时候,仍然会给阿朵发来短信,“你什么时候回去,帮我安排一下。” 大约一年前,阿朵认识了细九。 其时她刚刚与前一个男友分手,哥哥又欠下了新的一笔赌债,她觉得压力很大,上网找人发泄。QQ上在线的陌生人,有一个就是细九。 她发了照片给细九,身材好,长得也不错,细九记得“这是我开始愿意和她聊天的最大理由”。她开始在漫漫长夜里给细九讲故事,故事的主角是阿朵自己,或者,应该说是阿朵想象出来的自己。 这个阿朵,有和现实生活中的阿朵一样的长相,一样的身材,一样的性格,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这个阿朵,有一对事业有成的父母,住在有“三重门锁”的别墅里,成绩优异,在学校很受欢迎。只有一点相同,就是这个阿朵的父母也不怎么关心她,他们醉心于事业,给她“大把大把的钱”,却可以几个月不在家。 阿朵凭借看电视剧的经验和自己的想象,编造出了这个乍一听合情合理、饱含细节却经不起推敲的故事。但她投入感情在这个故事上,给细九描述想象中的“自己的生活”到动情处,甚至会落下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