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皮筋捆绑销售成产业

南山市场商贩正在忙着给螃蟹换上大皮筋

在江苏启东，刚从池塘里出来的螃蟹就被绑上了皮筋

    买一斤螃蟹，光绑在蟹腿上的皮筋可以达到半斤。春节前后螃蟹稀罕，卖螃蟹用皮筋来压秤这一行业潜规则在岛城屡禁不止。3月4日晚，记者以螃蟹商贩的身份，跟随一位商贩，连夜前往江苏省启东市附近的近海螃蟹养殖区，试图对“皮筋螃蟹”的整个利益链条一探究竟。所有的蟹子出水时，就被皮筋五花大绑，而在经过几层

商贩倒卖后进入终端零售市场，原来的小皮筋已经被换成更粗更大更沉的“加强版”，这里面有中间经纪人的狡黠，有地域性的“行业门槛”，更有监管的乏力……

    去皮筋卖，每斤加价20元

    根据网友的吐槽，绑有粗大皮筋的螃蟹在青岛市场一直“横行霸道”。2月末3月初，记者连续多天对岛城的海鲜市场进行了调查。

    螃蟹和皮筋重量对半

    “上货”的时间一般在凌晨三点左右，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商贩将整车的螃蟹从全国各地运至南山市场，这里位于台东商圈，是全青岛最大的养殖梭子蟹集散地，有的小商贩在挑拣蟹子，争论价格，在另一处隐蔽的地方，几名商贩正将绑在螃蟹身上的皮筋一个个摘下来，换上更大更粗更压秤的皮筋。

    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南山市场的螃蟹批发量可占到全岛城的80%，每年中秋节前后属于旺季，每天可以批发10万斤左右。由于海里捕捞的蟹子还上不了岸，3月份属于典型的淡季，每天批发量在3000斤左右，全部是人工养殖蟹。

    南山市场职业螃蟹批发商徐忠敏告诉记者：“现阶段市场上售卖的最大蟹子不会超过6两，最常见的就是4两多一点，如果按照春节前后的行情，每一只净重4两的螃蟹上面带的皮筋也是4两，这就相当于消费者每买一斤螃蟹里面就有半斤皮筋，加皮筋这种事情到南山市场这一层就到头了，再换更粗的就太过分了，菜市场上的零售商一般不会自己再往上加。”

    有没有皮筋价格差大了

    这些螃蟹到了终端市场又是怎么个行情？3月 11日，记者首先来到新贵都集贸市场海鲜销售区内，各类螃蟹大小不一，价格悬殊。记者走到一个摊位前，看到几乎所有的螃蟹上都套上了粗粗的橡皮筋，每只螃蟹腿上各两条。“小的50元一斤，大的60元。”摊主开始推销。当记者问到是否可以去掉皮筋的重量称重时，女摊主的面容沉了下来，不以为然地回应：“这才多点分量啊？去掉皮筋全市场都没有这规矩，根本不可能。”离开了这家商户，记者继续往前走，在靠近南门的另一家卖螃蟹的摊位上，螃蟹的大小和橡皮筋的粗细都与上一家相差无几。摊主说“这个小的55元一斤”，当记者再三要求将橡皮筋去掉时，女摊主回应：“那也行，但就是贵些，75块一斤，你要愿意就这么卖。”

    在位于伊春路的益欣生鲜农贸市场，记者发现这里卖螃蟹的只有两家。有一家的螃蟹没有绑红色的皮筋，一斤螃蟹的价钱是80元，另一家的螃蟹上绑着又粗又重的红皮筋，要价55元一斤。当记者询问起摊主为什么绑着这么粗的红皮筋时，摊主从身后拿出了更粗的皮筋说“不绑皮筋螃蟹爪掉了，不好卖，现在这个已经算是细的了，年前我们绑的这个更粗”。

    “进货时就是这么绑的”

    随后记者又来到了浮山后农贸市场，这里的海鲜品种很齐全，摊位也很多，整整有一条街，但卖螃蟹的摊位却不超过五家。记者发现，在这为数不多的螃蟹摊中，有两家的螃蟹上还是绑着红色的皮筋，其他摊上红色的皮筋已换成了细的黄皮筋。

    “我们进货的时候就是这么绑着来的，这种红皮筋不是我们自己绑的。”经过一番询问，记者了解到绑着红皮筋的螃蟹一斤最低能卖到75元，绑着黄皮筋的螃蟹个头大的最高能卖到120元一斤，个头稍小一些的最低能卖到90元或是80元一斤。“这种绑红皮筋的能便宜点 ，这种绑黄皮筋的就贵，这不很明显吗，有红皮筋就压秤啊。”一位螃蟹摊主说道。据摊主介绍，他们之所以换上黄皮筋是市场要求的，“不换上人家也不让啊，顾客也不愿意买。”

    绑皮筋赚钱，"始作俑者"是经纪人

    岛城农贸市场和批发市场的摊贩都抱怨，皮筋螃蟹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背后是一条长长的流通链条。今年51岁，在青岛南山海鲜市场有固定摊位的王赵俊，已经干了近 30年海鲜生意 ，提起螃蟹王赵俊是半个行家。3月4日晚上10时，记者跟随老王的拉螃蟹车，前往江苏省启东市附近几个大型螃蟹养殖基地“采购”。

    在经历了 10个多小时的车程后，终于到达了江苏省启东市沿海附近的螃蟹养殖区。每年春节至3月份，江苏省数十万亩的梭子蟹占据了北方几乎所有的海鲜市场，青岛南山海鲜市场当然被包括在内。

    5日一大早，记者跟随王赵俊来到启东市利民镇一个梭子蟹养殖区。在这里记者有幸见到了罕见的、没有绑螃蟹的梭子蟹。一位名叫范海龙的养殖户已经将准备好的几筐蟹子全都捕捞上来，装进网袋里，“螃蟹腿是肯定要绑的，但我们以前都用的是草绳，2008年之后开始有了皮筋，草绳不方便，还需要绑个结，但皮筋套上去就可以了，一开始只用扎头发的小皮筋，后来有了专门生产皮筋的厂子，皮筋就越来越大，越来越粗了 。”

    “别人都这样绑，我们不绑岂不是很吃亏？”记者在与近20家梭子蟹养殖户交流的过程中，几乎每家蟹农都会异口同声地给出这样的答复。螃蟹腿上绑皮筋，这本来是用来防止蟹子夹人的，但给螃蟹腿绑上又粗又大的皮筋用来压秤，蟹农都表示他们是跟着经纪人学到的。

    启东市利民镇另一位养殖户郭先生曾经也贩卖过螃蟹，提起用皮筋来压秤这种旁门左道的“经验”，老郭介绍称，蟹农开始用的都是小皮筋，根本没有用皮筋来故意掺假的想法，但后来发现收购螃蟹的经纪人通过加绑皮筋的办法，轻轻松松从中赚了大钱，于是也开始琢磨从这一“创意”中分一杯羹。随后，蟹农们联合起来特意找到福建的皮筋生产商也用上了“订制皮筋”。自制的绑螃蟹草绳是祖传的手艺，不同规格的压秤皮筋则是唯利是图的“创意”，但这一能赚钱的“创意”，没用太长时间就在全国流行开来。

    中间商层层加“筋”已成潜规则

    不过蟹农自绑皮筋并没有破坏他们跟经纪人之间的合作。在当地，螃蟹养殖和销售这个行当有着很严格的“门槛”。如今他们之间的规矩是：螃蟹养殖户可以绑皮筋，但是只允许绑一根。相对弱势的养殖户都愿意跟固定的经纪人达成合作关系，在这种合作中实现利益均沾。

    蟹子是从池塘里捞上来后，累死累活的蟹农自己对蟹子的价格根本没有决定权，螃蟹价格除了由市场需求量决定，还得由见多识广有势力的经纪人再定价。假如市场上最高每斤80元还可以保证销量，螃蟹商贩就给经纪人按70元算，经纪人从养殖户收购时每斤最多50元。

    在江苏省南通市和盐城市近海养殖区，活跃着一群职业收购螃蟹的经纪人。家住江苏盐城市的林海先生在当地就是一名职业的螃蟹收购经纪人，也经常利用自己广阔的人脉资源亲自贩卖蟹子到全国各地的市场。他浑身上下都是奢侈品，背着LV的单肩包，戴着四五十克的纯金项链，几万元钱的手表，有专门的司机给他开着专用的豪车。

    3月6日，记者跟着王赵俊的拉蟹子车，来到江苏盐城，与当地圈内小有名气的林海接上头。林海向记者表示，他自己从15岁就开始做海鲜贩卖的生意 ，特别是这些年贩卖螃蟹，赚了不少钱，曾经创下过一天净赚40万元的壮举，而之所以赚得盆满钵满，其中的文章就做在捆绑螃蟹的皮筋儿上。第三道商贩如果从林海手中买了螃蟹还想赚钱，唯一的途径就是换上更大更重的皮筋，而最终当然是将这从头至尾一系列的“成本”都转嫁给了零售终端的消费者。林海还将记者带到远离市区的一个水产批发的仓库内，他向记者展示了库存皮筋的壮观景象：一拉起卷帘门，里面大大小小的全是各种各样专门用来捆绑螃蟹的皮筋，用编织袋子装起来，满满地堆了一仓库。记者注意到，在螃蟹腿上绑皮筋，无论在生产还是流通环节都形成了一个潜规则，几乎每个环节的人都知道是不对的，但每个人都千方百计想把皮筋绑得更重一些，更多一些。

    绑蟹专用皮筋悄然成产业

    林海自己也知道，这些各种规格的皮筋主要产自福建，除了绑螃蟹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用途。南山市场的螃蟹商贩王赵俊开玩笑地说：“这些皮筋生产出来本身就是垃圾，连烧火都点不着，扔了还污染环境。”

    无论是江苏启东市还是江苏省盐城市下面的养殖区，只要是靠近养殖区的临街商铺，一定可以找得到卖皮筋的店面。记者跟随王赵俊来到江苏省启东市近海镇“大兵水产专卖店”里，根据外面牌匾上的宣传，这家店应该是经营蟹药的，店里很难看见蟹药的影子，却在地上堆着编织袋包装好的红色皮筋。为了更方便地区分每一个编织袋内皮筋的规格，在编织袋表层都写着“5”“6”“7”等数字。

    店老板“大兵”介绍称，这些皮筋是按包出售的，每包售价160元，几乎全江苏都是这个行情。编织袋上的数字是皮筋的规格，代表着每斤可以称几条皮筋，如果袋子上面写着“5”则表示一斤可以称5条，5条的规格在大兵店里是最大的，但却不是最压秤的。大兵向记者推荐说还有一种皮筋看起来比较细，但里面可能掺了废铁沙或其他东西，吸水性更好更重，所以那种皮筋最压秤，但价格略贵，每包需要大约200元，要的人比较少，所以需要提前订。

    在林海的介绍下，记者以螃蟹商贩的名义联系上福建福州仓山区一个名叫福州市翔凤贸易有限公司塑料厂的企业，一位名叫李响国的营销经理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李响国介绍称，生产皮筋的业内人士更习惯把这种皮筋称为橡皮圈。李响国称他所在的福建省福州市仓山区是橡皮圈的主要生产地，遍布着近百家工厂，产品销往全国各地。不仅是养殖的梭子蟹，包括海里捕捞的蟹子，都是这近百家工厂服务的对象。

    3月8日，记者得到了福建省福州市仓山区这家皮筋生产厂的皮筋样本，把皮筋拿在手里，记者明显感觉到沉甸甸的。在皮筋没有吸水的情况下，记者将皮筋放到电子秤上，发现最沉的皮筋重达95克，也就是生产商们所说的每斤5条规格的皮筋，最轻的有10克，即每斤50条的规格。

    蟹市抽“筋”，究竟有没有解

    林海回忆起2011年他自己一单生意受挫的事情，很有感触地告诉记者：“如果市场上下大力气管，是可以管得住的。”

    2011年2月，天津市各大海鲜市场严禁带皮筋的螃蟹进入，无论是什么蟹子，最多只可以用扎头发用的黄色细皮筋，发现任何商家用红色粗皮筋，不仅要没收蟹子，还要罚款两万元。在严格的市场管控下，林海终于“老老实实”地做了一回生意，卖完蟹子刨去各种费用，刚刚收回本儿，林海再也不去天津市场了。由于青岛市场管控相对较松，济南市场几乎没有管控，所以林海便一直盯紧这两块肥肉。“没有皮筋，就没有利润。”这是林海批发蟹子多年总结出来最实用的生意经。

    南山市场蟹子商贩王赵俊也很有感触，2010年，为了抵制这种坑害消费者的潜规则，王赵俊率先把贩卖到南山市场的蟹子全部松绑，然后提高零售价，但本来几个小时就可以卖完的蟹子，连续卖了两天，还得减价大处理，最后赔了一万多元。

    “从池塘里捞出来我给蟹农按每斤60元算，捞上来就带着皮筋，我把皮筋取下来，每斤卖80元，人家带着皮筋每斤卖70元，就算是我不停地给顾客解释这样买要比带着皮筋划算，但顾客都只看价钱，没有人算这个账。”

    3月10日，记者在南山市场商会里见到了10多名正在开会讨论的商贩，他们正打算想办法控制皮筋螃蟹进入南山市场。“螃蟹价格这么高，普通老百姓很少有人吃，大部分都是被酒店买走了，但今年严惩大吃大喝铺张浪费的作风，很多酒店进货量都下降很厉害。”商贩们向记者说，进入2013年，以螃蟹为代表的高档海鲜产品淡季显得格外漫长，为了挺过这一阵，不少商贩开始换上更粗更大的皮筋，而酒店的采购员已经深谙其中玄机，所以这样的做法导致酒店采购员前来市场购买的次数越来越少，从而形成了皮筋越粗、采购越少、挣钱越少就越加粗皮筋的恶性循环 。

    南山市场商会会长王进表示：“我们正打算采用一些强制的手段，凡是进入南山市场的螃蟹必须把皮筋换成最小的那种，只要能绑住腿不伤人就可以 ，带大皮筋的螃蟹不让在市场里卖。”

    3月13日下午，记者将采访到的内容反映给市工商局12315投诉举报热线，工作人员表示，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四条规定，经营者与消费者进行交易，应当遵循自愿、平等、公平、诚实信用的原则；第十条也规定消费者享有公平交易的权利，消费者在购买商品或者接受服务时，有权获得质量保障、价格合理、计量正确等公平交易条件，有权拒绝经营者的强制交易行为。对应到“皮筋螃蟹”的问题上，消费者在购买螃蟹时，则应该按照去掉皮筋之后的重量明码标价卖，皮筋当然不能按照螃蟹的价格出售。市民如果在购买螃蟹时感觉皮筋重量过分可以留好证据，并记清楚商户的具体位置和相关信息，及时向12315举报热线进行投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