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失独父亲,满是皱纹的手里,捧着儿子小时候玩的玩具。
失独父母:不怕死,怕老怕病
北京独生子女死亡家庭父母7746人,疾病和养老成为这一群体最大的担忧
失独父母,这一曾被忽略的群体,正在进入公众视野。
他们,大多生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赶上八十年代首批执行独生子女政策,人到中年遭遇独子夭折。专家估算,我国至少有100万个失独家庭,每年新增失独家庭7.6万个。
北京市计划生育协会数据显示,截至2012年5月,北京失独父母人数为7746人,其中农村1269人,城市6477人,“这一人群年龄偏大,精神和身体状况欠佳,有一定的生活困难。”
记者调查,这些积极响应国家政策的“光荣一代”,除了丧失爱子的孤苦外,如今更担心疾病、养老等一系列现实难题,但相关帮扶、保障体系滞后。
如何为这一群体提供有效的帮助,如何接手他们原本寄希望于子女身上的未来,成为摆在全社会面前待解的课题。
北京措施
7月20日,北京市计划生育协会表示,针对失独家庭的帮扶主要有两方面。一是政策帮扶,包括给予每人每月200元的扶助金,直至亡故为止。同时可享受特别扶助的,按较高标准执行。二是精神帮扶,即以“亲情牵手”项目为载体的亲情抚慰。2006年开始,北京市人口计生委、计生协在全市范围开展了生育关怀亲情牵手活动,鼓励大学生、部队官兵等青年群体,与失独家庭结为国策亲戚,为他们提供精神慰藉和亲情抚慰。
此外,“暖心计划”以独生子女死亡家庭为目标人群,为其提供养老保险、疾病身故保险、意外伤害身故保险、意外伤害医疗保险、残疾保险、烧伤保险以及女性重疾保险,重点解决这些家庭的养老和医疗困难,真正保障了这一人群老有所养,病有所医。同时,安康计划和服务计划与暖心计划相配套,对于没有发生意外理赔的家庭提供体检等服务,最大限度加大保障力度。
“儿子,好好看家,我们出去玩儿啦!”
房间空荡,整洁,甚至像宾馆一般一尘不染。
“儿子,我们回来啦!”
房间依然空荡,整洁,甚至像宾馆一般一尘不染。
董毅去世14年了。
心中难过时,董毅父母会离开北京去旅游。每次离开和返回,都会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打招呼。
习惯以“某某妈妈/爸爸”相称
孩子离开后,董毅的妈妈通过网络,结识了许多同命相怜的家庭。北京的几家时不时聚一聚,“我们的痛,旁人怎么能了解?”尚未坐定,几位失独母亲的声音颤抖起来。
她们习惯以“某某妈妈/爸爸”相称,很少提及姓名。
“别人这么叫我们的时候,就感觉孩子还在。”57岁的“小男妈妈”,随身总带着一块手帕,“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就流下来了。”
“董毅妈妈”挺羡慕“小男妈妈”,“孩子是因病离开的,好歹陪着走完了最后一程。”
1998年,20岁的董毅在去同学聚会的路上遭遇车祸,没有留下一句话。
“小男妈妈”也会羡慕“董毅妈妈”,董毅去世后,骨灰放在家中,“可以天天守着。”
小男去世后,很快入土为安。6年过去,每当刮风下雨,“小男妈妈”还有止不住的泪,“他一个人在荒郊野外、日晒雨淋,我心疼啊。”
64岁的“孙萌妈妈”,家境富足的她曾一心想为女儿创造更好的未来。
突如其来的疾病夺走女儿26岁的生命,前半生幸福清零,悲痛填满生活。
大年夜,她端着饭碗突然大哭,丈夫呵斥“这日子还过不过?”她一个人跑到女儿的墓地呆上两天两夜,哭着一遍遍抚摸冰凉的墓碑,直到手冻得没知觉。
女儿去世时,“孙萌妈妈”买下两块连着的墓地,准备百年后常伴自己的孩子。
起初,她想和女儿葬在一起,但想起女儿生前说喜欢住大房子,“就不跟她挤了。”
失独母亲的“软弱”和“悲凉”
45岁的“阳阳妈妈”,情愿自己是六七十岁,“那样可以离阳阳近一些,离现实远一些。”
孩子走后两年,老公开始很少回家,“阳阳妈妈”觉察出什么,但失去孩子的悲伤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没有过问。
直到有次深夜想起阳阳的时候,她给老公打电话,得到的回答是“儿子都走了,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最后,结婚20年的老公一纸诉状闹到法庭,说“夫妻感情破裂,要求分割财产。”
每一次开庭,“阳阳妈妈”都一个人。站在庭上,看着老公在律师和助手的陪同下,控诉婚姻有多么不幸,“阳阳妈妈”说“对人性心灰意冷”。
一审判决,离婚后房子归女方,她觉得一切该结束了,没想到老公又提起上诉。
“孩子没了老公就是唯一的依靠,就算不能依靠,也不能成为施害者。”“阳阳妈妈”的软弱让北京的几位姐妹又愤怒又心疼,“法律说保护女人,都保护哪里去了?”
一间不足10平米的平房外搭出个棚子,一半是厨房,一半是吴锐的“卧室”。
失去孩子后,离婚的吴锐寄居在80岁的父母门外,一晃十几年。
逼仄的斗室内,她和父母在距离电视不足一米处一字排开。
电视里画面跳动,他们却如三尊雕塑。
吴锐的妈妈说,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吴锐每个月领到的200元补贴,大多都要用来控制病情,“我们活着,她才活着,那以后呢?”
记者调查北京多位失独父母,他们孩子都是在十几岁至二十几岁之间,因疾病或是意外去世,大多没有结婚和下一代。
失去孩子那年,孙文霞(化名)39岁,原本有再生一个的机会。孩子生前巨额的治疗费,让她几乎没来得及悲伤,就背上债务继续生活。债务还清已是2011年,孙文霞已快60岁了。
更多的是已没有生育的机会。
女儿离开后,“孙萌妈妈”曾尝试过抱养一个孩子。当她走进孤儿院,孩子们“哭喊着我就呆在这里,我不跟你走。”她的心瞬间凉了,“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
“小男妈妈”说,抱养孩子在失独群体中并不是太多,“这跟爱心真的没有关系,父母亲总会跟自己离开的孩子比,精神负担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