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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正祥寄居的清代危房。本报记者 陈昌云摄 痴狂的“滇池之子”: “西山是我爹,滇池是我妈” 据张正祥自己说,早在19岁当上生产队长起,他就开始保护滇池的工作了。“那时我就恨人砍伐西山上的树木,恨人在滇池洗脏东西,遇到有人这样做,我会上前指责他骂他的。”他说,“我们在滇池里驾船捕鱼,有人从船上向滇池大小便,我就骂他们是畜生,不是人。他们说,又没有拉在你家锅里,我说,大 对滇池的爱,使得张正祥近乎疯狂,任何人,不管是谁,也不管职务高到什么程度,更不管是否“斗”得赢,只要敢对滇池环境有所损害,张正祥就要和他缠斗。“彩云湾高尔夫旅游开发项目,我告了他们三年,终于把他们告垮了。我的一个好朋友,要在滇池边承接一个土建工程项目,我和他翻脸。西山是我爹,滇池是我妈,谁和滇池过不去,我就要和他过不去,即使要我的命我也不会饶他。” “为了保护滇池,”张正祥告诉记者,“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落得一身残疾,儿子也被逼疯,自己一无所有。如果不是因为做这些事,我现在怎么也是千万富翁,我曾经是富善村最早的养猪专业户,那个时候很有钱。” 张正祥结过两次婚,两次婚姻均告失败——一个女儿和她母亲不知所终,唯一的儿子也疯了,被送进精神病院,另外的女儿和妻子也离他而去,剩得今年63岁的他孑然一身。“其实,到底我是多大年纪,我也不知道,我爹妈死得早,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听到电话铃响,张正祥看手机上所显示的电话号码动作很特别,他必须把手机递到距左眼一两厘米处仔细看半天,才知道是什么号码,是谁来的电话——他的右眼失明,左眼视力也很差。 右眼失明,右手残疾,是他全身百十处伤疤中最为严重的两处。这是一次看上去很像普通交通事故的车祸,而这次车与人的“邂逅”,源于他“断人财路”的一次上山拍照取证。 2002年1月9日,为阻止一矿主在滇池边的西山上采矿、破坏植被,他只身前往拍照取证。 该矿主一辆重型卡车径直朝他撞来,结果,张正祥七窍流血,右手粉碎性骨折,右眼近乎失明。“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一场雨淋醒了我,耳朵已经听不到声音了,眼睛也看不清东西,全是血,两个鼻孔也都是血。”张正祥说。 尽管遭遇如此,张正祥从未停止巡湖,每周他都要把滇池环游一遍。 张正祥对滇池的爱,往往使人疑窦丛生。“我觉得他的行为很可疑,爱滇池的人多了去了,没有人会像他如此癫狂,抛妻弃子,舍家离业,把所有的精力、财力、时间、情感全部投在滇池环保上。我觉得他的动机不可理喻,其行为很可疑。”市民陈先生如此说。 其实在昆明当地,不理解张正祥,如上述陈先生者,多的是。一是因为张正祥的行为难以理喻,再则也是因为一般人没有张正祥的特殊遭遇,很难从“爹妈”的伦理和情感角度去解读西山和滇池对于哺育自己生命的意义。 但张正祥少失怙恃的凄楚遭遇使得他对西山和滇池有着独特的伦理视角。 张正祥5岁丧父,7岁丧母,两个弟弟后来被饿死,他成了不折不扣的孤儿,就靠在滇池边钓鱼捞虾、挖野菜摘野果维持生计。“困了就睡在大树上,渴了就喝滇池水,饿极了,就伸手去抓只螃蟹,活生生地吃下去。鲜美得很。”他现在逢人就说,自己守卫滇池是在“报恩”。“我的母亲只给了我生命,没有给我生存的条件。”按照他的说法,滇池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父母。“我的衣食是滇池给的,毛主席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最恨破坏环境的坏人和贪官。” 在一般人眼中,滇池即使再秀美,也只是一个湖泊而已,而对于张正祥来说,西山和滇池的意义绝对不是常人眼中的湖光山色,而是哺育自己成长,佑护自己生命的父母亲,所以,他逢人就说:“西山是我爹,滇池是我妈。” 而为了“爹妈”,他可以付出一切。 执著地“制造麻烦”: “我告倒了160多个污染企业和62个采石场” 张正祥保护滇池的方式看似寻常,他通过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的艰难取证,依据国家和地方的法律法规,以各种方式向各个“有关部门”告状,这其中,他尤其青睐媒体。 3月1日下午5时,记者在张正祥的陪同下来到西山区白鱼口一处名叫彩云湾的地方。在面向滇池的山梁上,已被工程机械大规模开挖,一片狼藉。这是一个投资4.9亿元,占地面积达2137126平方米,总建筑面积为140000平方米,拟建为“以休闲、运动、度假生活为主的生态旅游项目”,这是在2006年~2009年间经过昆明市发改委、规划局、滇池管理局、水利局等单位批准的建设项目。按照《滇池保护条例》规定,滇池的面山(面对滇池)属于二级保护区,不得新建、改建和扩建与滇池保护无关的建设项目,也不得在滇池面山爆破、开山、开荒,建设住宅小区和其他建筑物。 按照规定,滇池西岸至水面的湖滨地带以内为一级保护区,也是禁建区。然而,地产商不仅觊觎这一“禁区”,而且顺利地拿到了昆明市政府相关部门的批件,令人匪夷所思。 张正祥愤怒了,他“上窜下跳”到处告状,还把外地有影响的媒体请到现场报道,在他长达3年的努力下,这个项目被迫停止了。 站在已经开挖形成的道路上,俯视阳光下碧波粼粼的滇池,眺望夕阳下的海口景色,不仅为地产商的好眼光而叹服,也为张正祥的孤独战斗而感喟。 连绵山丘已被揭了皮,褐黄色土层裸露在夕阳下。 土建已经是大动干戈,其投资估计至少上千万,乃至数千万元。 “老张,我要是地产商,我也不会放过你。”下山时,沐浴着强劲的山风,记者和他开玩笑说,“你断了人家的财路,难怪那么多人和你结下梁子。” 张正祥因为对滇池的热爱,2004年曾经被安置在滇池管理某单位工作,专司巡湖,不料他干到2006年8月就被人家给开了,原因是他六亲不认,不仅告发自己的顶头上司、该局局长在西山睡美人脚下建别墅,而且把所在单位在滇池网箱养鱼也告发了。盛怒之下,他被单位扫地出门,“他们还欠我两个月的工资。” 当然,和这个东家的矛盾还包括和他签订的用人合同中不许他擅自接触媒体,向媒体发表滇池污染情况看法的条款,“他们规定我不许向媒体反映情况我做不到。没有媒体,滇池污染治不好,媒体是治理滇池的主力军。” 2003年4月,张正祥带着《关于滇池、西山风景名胜区仍在惨遭破坏的情况调查报告》专门飞往北京,告到了环保部,还给中央电视台写了封举报信。同年7月底到8月初,央视和昆明当地媒体连续报道了西山非法采石、采矿的新闻,在全国引起很大反响。最终,昆明市政府在8月8日给52家违法企业下了最后通牒。 在张正祥从1980年开始的31年滇池保护过程中,他一共告停了160多个污染企业,62个采石场,得罪了250多家单位,告倒了各级官员100多名,老板告倒了240多人,“个人恨我的那就太多了,我的仇人我估计有10万人,间接的可能有四五十万。” 张正祥所说的“仇人”高达10万人,似乎很夸张,但从一个例子可以看出他的确直接间接开罪了不少人,比如张正祥告倒了62个采石场,这62个采石场被关闭后,与之形成利益链条的运输户、汽车修理厂、小饭馆、商店等等经营者都恨他。 不仅他的故乡富善村的不少人恨他,而且他现在居住的观音山村也有不少村民恨他。“原因很简单,你们进村时看到了吧,不少村民在违章加盖房屋,他们担心我告发,所以也恨我。”张正祥解释说,“其实他们误会了,我不会去举报他们加盖房屋的。” 前述张正祥现在居住的铁门被人用斧头劈开一个大口子,劈门的这个人就是观音山村的村民。 张正祥有个朋友,从2003年到2008年长达5年的时间,几乎每天中午饭张正祥都在这位朋友家里吃。后来他这位朋友在滇池边承包了一个土建工程,对张正祥说,尽管你对这个老板有意见,但现在土建工程是我在做,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不要告了。结果油盐不入的张正祥正色回答说“要告!我只认滇池。”这个朋友恼怒了,说:“怎有你这样歹毒的,你真是个冷血动物。好,以后你的中午饭没了,你以后别来我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