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安徽多家医院被曝与非法药企合作卖高价药

    一个连牌子都没有的企业，经过令人眼花缭乱的包装之后，变身为全国生命家园———全国肿瘤科普防治工程全国总指指导站。该企业内部营销计划中写道：“起一个带有全国名头的组织，以此让患者相信我们有着国家背景。”

    据了解，这个所谓的全国肿瘤工程在卫生部没有任何相关注册信息。然而，这却不影响该企业将一盒成本不超过50元的药品，炒卖到253元，甚至高达出厂价的10倍———497元。

    更

    2006年，河南籍患者家属朱森欣，在父亲经过3个月的治疗便撒手人寰后，开始向河南省卫生部门举报。该企业在河南的合作遭到了有关部门的阻止，让人意想不到的的是，在河南的折戟沉沙，并没有影响到它在安徽等地的开疆扩土。

    从被监管机关查处至今，这个存在诸多问题的公司及其合作方式依然存在。

    《法治周末》记者经过5年的跟踪调查发现，山东中济药业有限公司之所以能够无往不利，除了个别媒体的吹捧之外，还暴露出医药监管的空白白。

    9月26日上午。作为第一家与山东中济合作的医院，曾经挤满患者的山东济南肿瘤医院售药大厅里，除了一两个零星的购药者和三位坐在一排木桌后聊天的医导外，显得格外冷清。

    年轻美丽的医导小姐，不失热情地告诉以患者名义前来求诊的《法治周末》记者，今天是专程从北京赶来的吴蔼芳教授为患者会诊，人数就会少一些。

    之前的9月25日，医院开展了大型社会公益宣传和咨询活动。一些“康复之星”向肿瘤患者现身说法，以证实山东中济与医院合作的“254双向消瘤法”的疗效，场面火爆。

    9月26日9时左右，40多岁的高先生特地从100多公里之外的聊城赶来。他是为70多岁的母亲来看病的。

    此前，高先生在多种宣传资料和济南肿瘤医院网站上，看到济南肿瘤医院称，由山东中济研发的复方木鸡系列产品自投放市场以来，得到了医护人员和患者的普遍认可，被列为首批国家中药保护品种，并获得了国家专利。国家有关部门还把复方木鸡系列产品及其基地建设项目列为“国家科技攻关计划”项目。

    高先生认为自己找到了能让母亲生命重新开始的地方，心情既激动又有些忐忑。

    ◎对外广告轰炸对内另有说法

    统计显示，1970年以来，我国癌症死亡人数一直呈持续上升趋势，尤以西部地区和农村增长明显。医学上的难题在山东中济看来，却是充满着美好“钱景”的康庄大道。

    山东中济的《2005年肿瘤营销策略与计划》，显示出公司在肿瘤癌症领域上的“雄心壮志”：“策划出‘抗癌新药’的活动和新闻，在山东迅速成立‘生命家园———全国肿瘤科普防治工程’全国总指导站，以达到‘对手同样是变卖药为医疗，但卖药味极浓，而我们是一种国家级疗法，没有显出卖药之味，给老百姓一种神秘感’。这样的目的。但在公司内部，一定要本着这样的营销宗旨，即生命家园———全国肿瘤科普防治工程就是一个卖药的工程。”

    山东中济自己的宣传材料上显示：山东中济药业多年坚持“科技创新、精品研发”，已取得多项重大成果，现已拥有肿瘤、男科、皮肤、肾病、肝病等七大类二十几个全国独家医药品种，并拥有独立知识产权和垄断经营权。现已在全国范围内买断、参股、合资经营了如济南肿瘤医院、河南省煤炭总医院、安徽省红十字会医院等七所专科医院，初步形成了以科研、生产、销售为一体的医疗医药产业集团。

    张燕曾是山东中济一名营销负责人，她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虽然在理论界对中医有着不同的声音，但是在普通民众中，对我国传统中医还是比较信任的，尤其是在西药呈现出一定副作用的时候，讲究治本治标，以及没有强烈副作用的中医，更容易引起普通民众，尤其是患者的关注。所以，公司在策划中，首要的任务是把我们与传统中医结合起来。”

    而随后无论是新闻发布还是自我宣传，无不本着上述计划的核心，有条不紊地进行。

    2005年12月7日，某官方网站的一则消息称，“日前在北京举行的‘中药抗癌论坛’上，专家认为：癌症在我国的发病形势不容乐观，应大力发挥中药抗癌的独到优势，通过科普宣传，让更多的人关爱生命，科学抗癌”。

    除了这样依托在传统医学上的新闻发布，还需要有专家来现身说法。于是，山东中济请来中国抗癌协会全国肿瘤科普防治工程主任委员杨景田教授宣称：近年来国内外许多研究证明，中药在治疗癌症方面具有突出效果。双向消瘤疗法，采用一系列中药、生物制剂组成，可以准确有效地杀灭肿瘤细胞，对人体正常细胞没有任何伤害，同时可以提高患者自身的康复能力，实现双向抗癌能力，“是一种值得大力推广的抗癌新疗法”。

    之后，某大电视台在2005年12月12日报道：我国肿瘤药物有了重大发现，一种新的治疗肿瘤的中药复方木鸡合剂已经用于临床治疗，该药不但能有效杀灭肿瘤细胞，还能保护正常细胞。这一重大发现为开发治疗肿瘤的现代中药奠定了基础。

    总结成功登陆某大电视台的成功经验时，山东中济在内部会议上形成的会议纪要显示：“只有通过媒体的宣传，灌输我们的疗法，让患者上钩；通过讲座，让我们的专家来诱惑、感化他们，给他们全面洗脑；吹捧北京专家，让患者吃下定心丸，步步跟我们走，吊他们的胃口……”

    此外，山东省某媒体，发表了《三年了，我们都还活着———济南肿瘤医院创造的奇迹》软文(广告宣传的一种文章，与新闻报道完全不同)。

    安徽某电台开办了由安徽红十字会医院孙中兴医生负责主持，每晚在黄金时段做30分种的肿瘤讲座。第二年初，还在安徽某电视台的白天和晚上分别广而告之。

    行业内的医学期刊也发表论文，从理论上对其予以支持。《中国中医药信息杂志》上发表的论文《复方木鸡合剂治疗晚期恶性肿瘤364例临床分析》结论为：“用于临床获得满意疗效。”而另一篇论文《复方木鸡合剂治疗乙型肝炎肝硬变临床研究》结论亦为，“复方木鸡冲剂有明显的抗肝纤维化和降低血AFP的作用”。

    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之后，山东中济一名主要负责人在公司会议上总结：“我们在各种媒体上发布的软文，充分体现地毯式广告轰炸，向肿瘤患者聚集的地方重拳出击，进行强有力的针对性轰炸，炸开他们的防线，让肿瘤患者感到不用254疗法就会后悔……”

    ◎“康复之星”现身说法

    但是，仅仅有广告包装，还不足以撑起山东中济的发财梦想，在广告轰炸之后，还需要有所谓的患者，即“康复之星”现身说法。

    在济南肿瘤医院举办的“医患有约”联谊会上，众多患者看到了多个“康复之星”。

    在与山东中济合作的各家医院，均能领到内容极为相近的宣传材料。材料上除了一名衣着寒酸却笑容可掬的男子形象外，就是内容相同的治病心得。

    “我叫逯永泉，53岁，住在济南商河县殷巷镇安美村。2004年3月，我检查出低分化胃部肿瘤……2004年8月21日，我来到济南肿瘤医院，上不去楼，是我儿子和医院的人搀扶我上的楼……采用双向消瘤疗法，见效十分明显……我已经治疗6个疗程，和从前一样健康……”

    上述文字来自于济南肿瘤医院的宣传材料，有意思的是，在不同的省份，除了“患者”名字以及住址变成本省的之外，其余均一模一样。

    “康复之星”，安徽寿县大顺镇的小学教师李方水，2004年春天被查出胃癌，在整个胃切除又作了四个疗程的化疗后，肿瘤已经发生了肝转移。到了9月底，B超显示，他肝部已经有肿块，并且有了腹水。

    2004年9月30日，李方水在广播里听到双向消瘤疗法，忙赶到安徽省红十字会医院求治。一个疗程后，腹水消失，肿痛开始缩小。两个疗程后，肝部肿块完全消失。现在身体已如常人，重新走上讲坛。

    此后，李方水为了帮助患者解除痛苦、走向康复，热心地向他们推荐双向消瘤疗法，使10多人采用了双向消瘤疗法，并得到了像他一样有效的治疗。

    在安徽省红十字会医院，“康复之星”吴先生被簇拥着，披上了“康复之星”的大红绶带。接受过院方的赠药、摄像、拍照之后，当患者家属围着吴先生询问治疗效果时，其妻就像一个职业的新闻发言人一样，面对每一个询问者，一律笑眯眯地回答两个字：“挺好”、“挺好”……

    而据济南肿瘤医院网站的宣传来看，所有获得“康复之星”的患者，诊治的过程都基本相同。

    然而，当《法治周末》记者想要找这些“康复之星”进行采访时，无论是山东中济还是济南肿瘤医院，亦或河南省煤炭总医院，均表示：“患者治愈后，需要保养，不想被媒体打扰。”

    为了能够让患者们更加信服“254双向消瘤疗法”，医院还举办各种讲座，以科学普及的姿态，来宣传自己的疗效。

    ◎希望破灭有人欢喜有人愁

    肝癌患者，河南省郑州市金洼村41岁的贾利明，就是通过这些“健康之星”的推荐，看了两张介绍“254双向消瘤疗法”的光盘，以及一本《用事实说话———万名肿瘤患者康复纪实》的宣传册，才下定决心采用这种治疗。

    从几年前患病开始，贾利明几乎丧失了劳动能力，家里的生活全靠妻子一个人种菜、卖菜维持。2004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贾利明的亲戚给他推荐了“254双向消瘤疗法”。

    贾利明的妻子告诉记者：“宣传册上面介绍的非常好，特别是对肝部的疾病，治疗得最好了。”

    而让贾利明下定决心的，是这本宣传册上许多名医的推荐和万名肿瘤患者的康复纪实。病痛中的贾利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河南省煤炭总医院，这里是254疗法的定点医院。

    贾利明回忆道：“在肿瘤医院拍的片子，让医生看了看，给我开了些药。”

    医生并没有向贾利明解释“254双向消瘤疗法”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给贾利明开了一堆药。治疗癌症的药并不便宜，贾利明用四处借来的钱购买了2338元的药品，回了家。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郑州市惠济区的朱森欣也从广播里听到了“254双向消瘤疗法”，朱森欣的父亲患有肺癌，而且已经是肺癌晚期了，情形比贾利明还要严重很多。

    朱森欣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解释自己举报的原因：“当时我父亲是出于无奈，化疗(的话)，他年龄大，七十多岁了，承受不了化疗的痛苦，所以当时想保守治疗。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如果能够避开手术和化疗的痛苦，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254双向消瘤疗法’，似乎就是这样一个很好的选择。”

    朱森欣表示：“最吸引我的宣传是国家卫生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经过49位专家，潜心研制，这种药比美国化疗药还强五倍。”

    为了治好父亲的病，朱森欣多次前往河南省煤炭总医院进行咨询，并且还多次旁听了医院组织的讲座。之后，他抱着希望，带着71岁的父亲走进了河南省煤炭总医院，花了7000多元接受“254双向消瘤疗法”的治疗。

    但结局却并未如他所愿，父亲朱照喜仍于2005年6月7日，因病去世。

    朱森欣说：“后来我拿着父亲的病历，到多家医院咨询，多名医生跟我说，所谓的双向消瘤不但没有减轻父亲的病痛，反而恶化了病情。也就是说，如果不用双向消瘤法，我父亲还能活个七八年，但如此折腾之后，不到半年，父亲就去世了。我举报一是要给死去的父亲一个说法；另外一个是不能让这家医院再继续坑人了。”

    事实上，根据记者调查，“254双向消瘤疗法”对患者的疗效并不理想，在河南、安徽、山东三省的卫生监督部门的相关资料中，记者汇总到如下死亡名单：

    安徽省合肥市蔡丽春女55岁食道癌无效死亡

    山东省菏泽市吴学然男62岁肝癌无效死亡

    河南省新乡市毛燕战男40岁肺癌无效死亡

    河南省济源市王江涛男26岁角质瘤无效死亡

    ……

    ◎庞大的非法行医网络被揭开

    河南省煤炭总医院的做法引起了有关部门的警觉。

    河南省卫生监督所医疗监督科监督员梁道宝，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在山东中济的内部资料上我们发现，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即要以省会各大医院，比如河南省肿瘤医院、河南医科大学、郑州市肿瘤医院及各地区的大医院为突破点，发放他们的画册，不惜一切代价，并购买价值不超过5元的小收音机，给患者提供一个收听他们广播的重要工具。

    除了通过发光盘、发收音机、在广播、报纸中做讲座，做虚假宣传来吸引病人外，这个非法组织还制定了种种圈套套住上当的病人。

    河南省卫生监督所医疗监督科监督员黄艳文也表示：“他们(山东中济)有市场营销计划，还有怎么对待病人，第一步是什么，第二步是什么，如何诱导，我们感到触目惊心。就连如何应对患者的盘问，都有着标准答案。患者吃了(药以后)好了，他们就给患者说，你还需要服用，这是一时的，(患者)吃了药效果不好的，他们就说人有不同的体质，有一些(人)体质吃了不好，这药可能不适合你，我们再针对性地调配一些方子，患者吃了以后造成伤害的、或者是出了麻烦的，他们马上提着礼品上门，采取补救措施，防止事态闹大，堵漏的后续手段也非常强。”

    除了有针对患者的进攻策略，为了能将高价的药品销售出去，推广“254双向消瘤疗法”的内部成员还经常给患者“洗脑”。在他们的内部教材中有这么一段话：“河南每年新增肿瘤患者16万人，平均每人在治疗肿瘤上的花费达3万元，可计算出总体消费有48亿元人民币……(我们)完全可以大胆地做，放开手大搞。有付出必有回报，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还有诸如：“收音机是我们手中的猎枪、打仗的工具；通过广播的宣传，让患者上钩，灌输我们的疗法；让我们的优秀专家来诱惑、感化他们，来给他们全面洗脑；吹捧北京专家，让患者吃下定心丸，步步跟我们走，吊他们的胃口；我们要学习消费者心理学，说话技巧，时时刻刻要揣测患者的心理，把话说到患者的心坎上，抓住患者的心理。”

    在河南省煤炭总医院肿瘤科查获的一台电脑上，执法人员破译密码之后，看到的是有关254疗法和这个工程的许多秘密。文件的内容让人触目惊心，但同时也揭开了这个庞大的非法行医网络。

    位于济南的“生命家园———全国肿瘤科普防治工程”全国总指导站，是整个行动的总策划中心。在它的领导下，这个工程还设立了省级指导站和市级指导站，业务辐射山东、安徽、河南、河北、江苏等省。

    在查获的河南省7家医院的门诊病历登记本上，对于给患者开药的品种，每一个病例都有着详细的记录。执法人员注意到：无论是肺癌、肝癌、腺癌、贲门癌，患者都是以复方木鸡合剂口服液、癌痛擦剂、阿魏化痞膏为主要用药。这3种药价每盒分别为253元、274元和69元。常规开药至少为一个疗程(10盒)。

    张燕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考虑到患者的消费能力，现在一个疗程十盒木鸡合剂，才2530元，费用只是原来的一半。开始时每盒木鸡合剂的售价是497元。

    在这个复方木鸡合剂的外包装上，执法人员发现，它的批准文号为：国药试字号Z20010006。根据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相关规定，从2003年起取消国药试字号的使用，而这些复方木鸡合剂却都是2004年12月生产的(9月26日，记者看到高先生购买的复方木鸡合剂的外包装上，批准文号已经打上了准字号)。

    此外，这个由济南润泽堂生物技术有限公司生产的“癌痛搽剂”，使用的批准文号为鲁卫防健字[2001]第4号。经过核实，鲁卫防健字[2001]第4号只是山东省卫生防疫系统的一个认证号码，它的有效期为一年，也就是说，从2002年起这个认证号码已经作废了。显然这些“癌痛搽剂”也是非法生产的。

    另外，在药品中还有一种叫做雪莲前列栓的药物。它的批准文号用的是新卫消准字(2001)65-08号。新卫消准字又代表何意？

    梁道宝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这属于消毒产品，它和药品是两回事，不能用于临床治疗，也不能进行夸大宣传，这是国家明令禁止的。”

    试字号、没批号、消毒产品，这些不能称之为药的东西居然堂而皇之地摆在了医院的药房里，直接卖给患者服用和使用。

    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进到医院药房里？卫生监督人员所提到的药品价格是由公司来控制的，如此看来，这些药并不是医院进的。那在医院的背后，还有什么人在操作这样的事情？

    在河南省煤炭总医院冯医生的日志里，执法人员找到了答案：“2004年4月16日，濮阳中原医院康院长讲肝病科、肿瘤科有人承包，准备签合同，谈妥后通知我来上班。”

    整合医生日志当中的信息，不难发现，把“254双向消瘤疗法”推广进医院的，是一个叫做“生命家园———全国肿瘤科普防治工程”的机构，他们惯用的手段就是承包医院的肝病科、肿瘤科以及男性生殖科。而这些协议书就是这个全国肿瘤科普防治工程下属的一些公司与医院签订的。

    河南省煤炭总医院，位于河南省郑州市文化路北段。2004年年初，医院的四楼就被承包出去，并且成为“254双向消瘤疗法”在河南地区的总指导站。

    除了河南省煤炭总医院，河南焦作市轻工医院、漯河市医院第二分院、濮阳市肛肠医院、周口市福音医院、平顶山市民政医院、商丘商电铝业集团职工医院的肝病科、肿瘤科也都是通过承包的方式对科室进行了出租。

    通过承包，把空置的房间出租出去，同时医院还能收取一大笔的租金。几家医院收取了不等的管理费或者合作费，比如，河南省煤炭总医院每年收取各种费用32万元，商丘商电铝业集团职工医院每年收取协作费7.8万元，濮阳市肛肠医院每年收取管理费4.8万元，焦作市轻工医院每年收取管理费3.6万元。

    平顶山民政医院副院长王世信承认：“某种原因吧，咱也想着有些方面对医院很有好处，他们来跟咱协商这个承包问题，当时想的就是，有一些空房子，怎么样合理利用起来。至于管理费，我知道这两个科室合作到最后，总共是20多万元。”

    河南省卫生厅在检查之后发现，“生命家园———全国肿瘤科普防治康复工程”共承包了7家医院，向医院支付了132万元的管理费，然而，全国肿瘤科普防治康复工程却通过这7家医院赚取了1400多万元的非法收入。

    据一位原安徽省红十字会医院财务科工作人员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在2004年度，该院仅有3人的肿瘤科，全年药品销售收入高达2000多万元。

    对卖药巨额利润的去向，《法治周末》记者从原安徽省卫生厅妇幼保健处处长，安徽红十字会医院前任院长、法定代表人许冬梅的一番话中，找到了答案。

    “红十字会医院是一个不用向国家交纳任何税费的非营利性民营机构，目前拥有80多名职工。从2003年开始合作以后，每年给省红十字会上交30万元。此前是上交纯利润的10%，5万元。现在每年的承包费是110万元，合作方是山东济生中医研究院的法定代表人刘延兵。签订的协议有三方：安徽省红十字会、安徽省红十字会医院、山东济生中医研究院”。

    许冬梅对《法治周末》记者说：“这是一个伟大的事业。两个民营企业联合，叫强强联合。对方要把这个医院经营好，做大量公益性的事业，但也要讲经济效益：一是对方要把成本赚回来，二是我们红十字会医院要有回报。”

    高价药的效力与背后利益群体

    何为“254双向消瘤疗法”，与山东中济合作的医院解释是：

    2———主要指这种疗法中使用了两种抗肿瘤成分：GA素，免疫多糖；

    5———指的是它有5种治疗作用：杀灭肿瘤、吞噬肿瘤、粘附肿瘤、增强肌体抗病能力、抑制肿瘤复发或转移；

    4———指的是要用到的4种抗肿瘤中药：木鸡、核桃楸皮、山豆根、菟丝子；

    “双向”———是指扶正祛邪，杀瘤强体。

    很明显，“254双向消瘤疗法”就是一种杀灭肿瘤的疗法。据有关日志记载，从2004年年初起，这种疗法就开始在河南省煤炭总医院等7家医院内同步推广。工商执法人员在对河南省煤炭总医院例行检查的过程中，意外还发现了两本门诊病历登记本。登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400多位前来接受“254双向消瘤疗法”的癌症患者，他们分别来自河南、陕西、山西等多个省份。

    而在这个疗法中，上文提到的复方木鸡合剂则是双向疗法中的重中之重。李杰(化名)是山东中济招商部的负责人，负责复方木鸡合剂的代理工作。

    李杰告诉《法治周末》记者：“省里由总部来做，只让他代理地市级。省级代理商的要求每年销售500箱，地市级为200箱，每箱为40盒。像济南市肿瘤医院，每年能销一千多件，一般一个月一百多件。像我们部，今年的销售任务是2000件。而销售部，任务比我们部更多。”

    李杰说：“对于那些想从药厂进货的人，我们会告诉对方，这种药品由我们公司独家包销，全国总代理，他们只负责生产。这个在当初药厂和公司签订的合同里都有。现在这个药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品牌，是很有前景的一个新产品。”

    “要做医院的方式很多。”张燕证实说，“主要看你是做院长还是做医生。要是做院长，因为承包一个医院或一个科室，时间长成本高难度是大一些，但是做好了是长线，回款虽然慢一点，但既安全，回报也高。而做医生，找个科室主任，给20%的回扣，不过是零敲碎打，收入不稳定，风险也大。”

    一盒复方木鸡合剂零售高达253元，那它的进价是多少呢？据张燕介绍：“这个新产品刚上市时，销售价更高，每盒为497元。现在给地市级代理价格为销售价格的3.5折，完成任务后再返2%的折扣。进价即253乘以0.33，每盒为83.49元。”

    至于它的出厂价是多少，张燕亦无从回答。

    而记者近日从网上发现，生产木鸡合剂的丹东中药厂的招商引资项目中注明：建设规模年产量500万支，项目总投资为920万元，项目投产后，年实现销售收入2500万元。由此不难推算出，该药最高出厂价为每支5元，每盒50元。每盒从总经销商到患者手中，差价是203元。一个患者购买一个疗程十盒药，其间便得承受成本4倍以上的额外负担，而被别人掠走2030元。

    如果一个患者一年购买4个疗程的复方木鸡合剂，开支即超万元。而一本由中济公司编辑用来宣传“254消瘤疗法”的《用事实说话》的书中，宣称治愈上万名患者。据此计算，复方木鸡合剂的年销售额便突破上亿元。而其中，便有近7000万元落入经销商的口袋。

    对此，从事肿瘤临床药理研究27年的北京大学临床肿瘤学院中医科主任李萍萍说：“我没有听说过这个(疗法)，它说不上什么震惊，我在国内外文献上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报道。”

    解放军302医院微创治疗科主任杨永平，曾经在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做过博士后研究工作。

    对于宣传册中“我国发现了一种超强无毒的抗肿瘤药物GA素，在未来20年里，它将成为肿瘤治疗的重点临床用药”这种说法，杨永平认为：“GA素确实有，它的中文名称叫格尔德霉素，但是它的作用并不像宣传册中所说的那样。我可以负责任地讲，302医院是全军唯一一个传染病专科医院，在我们医院就诊的患者非常多，254这个治疗肿瘤的(方法)在我们医院从来没有应用过。事实上，GA素是休克蛋白抑制因子抗肿瘤的药物，它不是从名贵植物中提取出来的，是从链霉嗜水菌中提取出来的，这不是我国发现的，格尔德霉素本身也不是我国研制的，它对肝脏毒性非常大，吃了以后在体内的代谢过程非常快，这样就降低了它抗肿瘤的作用，由于肝脏毒性特别大，在临床上基本不用这个药。”

    关于“254双向消瘤疗法”能够快速消除胸腹水、黄疸、升高白细胞、增进食欲、改善睡眠，有效率高达93.2%”，两位专家均表示：“这是不可能的”。

    在河南省煤炭总医院相关科室被处理5年后，在复方木鸡合剂被证明并无特效4年后，《法治周末》记者以肿瘤患者身份致电济南肿瘤医院咨询，一名工作人员仍表示：“来吧，我们‘254双向疗法’非常有效果，过几天还有一些康复之星到医院来，不要信广告，要信疗效，一个疗程不到3000元，能够治疗癌症，身体好比啥不强？”

    也就是在这样无数颇具诱惑力的宣传中，把高先生们引进了济南肿瘤医院。9月26日上午12时，提着一盒复方木鸡合剂和一些中草药的高先生终于走出了医院大门。在等待公交车的时候，高先生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他这是第二次来这里为母亲买药。第一次是10天前，因为医生说10天一个疗程，9月16日他就曾来这里为母亲买了两盒复方木鸡合剂和一些中草药，花了两千多元。至于效果，高先生认为：“大夫们都把这个药说得那么好，病人吃了总会好一些吧！”

    至于医学界对这个疗法存在的质疑，济南肿瘤医院一位负责人电话中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诋毁我们的更多的是竞争对手，市场经济嘛，看到别人好，难免眼红。”当记者问到既然如此，为什么在河南以及安徽等地的合作没有进行下去，该负责人说需要了解一下情况，随后以上厕所为由离开了办公室，几个小时后依然没有回来，而且始终不接记者的电话。

    药企与公立医院联姻繁衍出什么

    药品定价上的问题，就是人为地增加了猫儿腻空间，让某些院长、医生、经销商，去大做手脚。该给医院的，通过正常渠道补到位；对乱加价现象，该刹的要刹住，不要通过药品加价来解决医院的生存问题

    医疗监管还很薄弱

    对话安徽省卫生厅卫生监督处处长吴革非

    在山东中济的合作体系中，安徽省红十字会医院是重要一环，自河南省煤炭总医院被查处后，山东中济表示已经中止了与安徽红十字会医院的合作。对于山东中济引发的医疗乱局，《法治周末》记者专访了安徽省卫生厅卫生监督处处长吴革非。

    鼓励医疗合作打击非法行医

    记者：全国包括安徽在内，共有7家公立医院与山东中济合作，为什么山东中济会如此轻易地与公立医院配合？

    吴革非：大概是从2002年开始，逐渐形成一种风气：医疗机构之间互相开展横向合作，组成联合体，引入社会资金。虽然从理论上说，医疗投入应该是一种政府行为，但实际上国家对医疗行业的投入明显不足。于是，社会资金就很容易堂而皇之地进入到公立医院的体系之中。

    在屡次打击非法行医当中，暴露出的问题是合作要不要搞下去？比如，一个医院和异地的一个医院合作，允许还是不允许呢？

    记者：那么，如何界定是否是非法行医就是关键的第一步了。

    吴革非：对。作为医疗上的合作，我认为应该鼓励。比如我们安徽省的医疗水平，与发达地区相比肯定有差距。那么，与上海的名牌医院建立联合体，大家互相进行技术方面的交流，为我们培训人才，这当然是应该鼓励的。

    如何鉴定双方是不是正常合作呢？有的医院搞所谓的承包，实质上并不是医疗方面的合作，而是出租科室，这就属于非法，属于重点打击范围之内。不过，现在严峻的现实是，有些社会资本已经不是单单承包一个科室，而是扩大到承包一家医院了。

    记者：在采访中，很多与山东中济合作的公立医院都表示，因为资金匮乏以及谋求发展的愿望，才不得不违规与山东中济合作。

    吴革非：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定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比如公立医院办不下去，财政又没办法管，只要你退出公立医疗机构，要搞合作还是搞承包，你去搞就是了。要是还享受公立医院的优惠，就不允许搞所谓的承包，搞所谓的托管，或者是整个医院给一个企业买断，都改了制了，还打着公立医疗机构的牌子。对营利性的医院，就是如何加强监管的问题，而不是非法行医的概念。

    我个人认为，一边打着公立医院的牌子，一边还搞合作行医进行营利性的行为，这绝对不允许，肯定是非法行医。

    记者：你说过，有些现状是历史原因造成的，比如政策不清晰。那么，现在这方面的法规是否比较全面了呢？

    吴革非：法规应该比较详细。对于出租、承包科室，这个处罚是很严厉的。依据的是《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和《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实施细则》，还有后来卫生部出台的一些法规方面的解释。

    记者：在实际操作中，应该如何监管？

    吴革非：这又是个新的课题，以前对这个思考的不够。现在我们接手了打击非法行医的任务，就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

    我觉得不把这种行为界定清楚，就可能让一些不法或不良分子钻了我们的空子。就像你看到的，戴着红帽子在干着营利性的行为。

    实际上，这种监管不仅是要约束山东中济进入公立医院牟利，还要看到药品，就像复方木鸡合剂，从50元暴涨至253元，就是无人监管。现在来讲，药品的价格管理比较混乱，群众对此意见很大。所以人家讲“看病难，看病贵”，很多的问题也就出在药品价格管理上。

    人为增加加价空间

    记者：这就涉及到药品价格问题，像山东中济的复方木鸡合剂，价格高出进价的很多倍。

    吴革非：零售价应该是国家对于这个药品在市场上零售的最高的一个限额。按照政策来讲，批发价加价15%，这个就是极限了，价格再往高就不合适了。但如果按零售价去套的话，利润肯定远远大于15%。

    我记得国家药监局发过一个通知，要求在药品的包装上印上零售价。群众一看到这个包装，就知道它的零售价是多少，不能超过这个价格。但是据我了解，现在在药品包装上能印上零售价的，微乎其微。

    关于药品的价格问题，我觉得问题比较大。为什么要虚高定价呢？

    药品的成本，包括它在市场流通以后还有运输费等费用支出，应该是多少就定多少，不要去为了增加所谓的税收，给那么大的空间让他们去做手脚。我们药品定价上的问题，就是人为地增加了猫儿腻的空间，让某些院长、医生、经销商，去大做手脚。

    记者：你认为目前药价是流通中人为抬高的，那么解决的方案是什么？

    吴革非：关键是管理上要双管齐下。要实事求是定价，这是第一个关卡；第二个，减少流通环节，从药厂出来，不要经过批发、代销等环节，把中间环节尽量减少到最少的程度，不让它有搞鬼的空间。

    监管存在很多问题

    记者：通过山东中济的事情，我们发现，公众对医疗改革还有很多看法。药品的监管也存在一些问题，比如很多电视频道上播放的“万能药”。

    吴革非：医疗改革中，有些措施的出台只是解决了尾巴问题，并没有从源头解决。尤其是在监管方面，应该说，现在对整个医疗的监管，我觉得还是薄弱的。除了物价部门查验药品价格，实际上卫生主管部门也有责任去监管好医院用药。但现在来讲，卫生主管部门还没有纳入常规的监管。

    此外，那些借着电视宣传搞义诊，实际上就是卖药，而在现实操作中，药品临床效果怎么样，患者没有选择权，选择权在医生手里，医生可以引导患者来消费。这就是目前监管药品当中应该认真思考的问题。

    记者：对当初“复方木鸡合剂”这样的药试字号的药品，是否能进行备案？

    吴革非：目前还没有备案一说，这就让很多问题药钻了药品监管的空子。对这种现象，有一个说法，就是医药分家。也就是让医务人员仅仅提供医疗服务，不再是通过开药来赚钱，这也是医改的一个方向。但这涉及到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对医院进行补偿。

    我想，将来随着经济的发展，该给医院的，通过正常渠道补到位；对乱加价现象，该刹的要刹住，不要通过药品加价来解决医院的生存问题。医院将来就是提供诊疗服务。但是现在来讲，一步到位很难，把药品加价这项完全拿掉，全国大概就是1700个亿的支出，国家财政恐怕承担不了。因此短期内，这个政策还将继续存在。

    记者：那是不是意味着有效监管还是任重道远？

    吴革非：可以坦率地说，目前某些医疗领域的监管存在很多问题。作为管理部门，不仅过去长期以来的行政管理手段要继续施用，同样，依法监管的手段也一定要施用。不能对违规违法现象批评几句了事，对触犯法律的，要严格处理才行。我觉得一定要树立依法办事的观念。

    同时，媒体的舆论监督也很有必要，它对社会和群众是一种提醒，对医疗机构是一种警醒。

    这个疗法没有经过循证医学，没有结论。把这样一个治疗，放在那么大的工程中作为中心工程，这不能不让人怀疑，这康复工程的目的是什么？是来推销这个药，还是来真正抗癌

    是卖药还是真抗癌

    访安徽省抗癌协会名誉理事长梅蔚德

    记者：全国肿瘤科普防治工程是山东中济自我研发的，在卫生部没有相关信息，您是怎么看的？

    梅蔚德：如果仅从字面上理解，全国肿瘤科普防治康复工程，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内容广泛。如果只把“254双向消瘤疗法”作为这个工程的重点，我认为是不妥当的。因为“254双向消瘤疗法”，目前仅是尚在研究中。它真正的临床疗效怎么样，要通过规范的循证医学来证明。就是说，通过一定的科学设计，在完全可以比较的条件下，来比较这个药跟另一种药特别是备用药，它们对疾病疗效的情况。

    而且这个疗法没有经过循证医学，没有结论。把这样一个治疗，放在那么大的工程中作为中心工程，我认为是不妥当的。这不能不让人怀疑，这康复工程的目的是什么？是来推销这个药，还是来真正抗癌。

    记者：在他们的宣传中，似乎有很多大医院都参与其中。您认为“254双向消瘤疗法”的实质是什么？

    梅蔚德：我们可以来看一看：“通过中日友好医院、解放军302医院、日本名古屋大学医学部等多家权威医疗机构临床验证：该疗法可快速消除胸腹水、黄疸、升高白细胞、增进食欲、改善睡眠，有效率高达93.2%。使用该疗法两到三个周期可使肿瘤缩小直至消失。”我认为，这样说不科学。

    这93.2%从哪里来的？因为目前世界顶尖级科学也不可能达到这个疗效。

    什么是双向消瘤疗法？这是一个具有强烈商业化的名词。“双向”指的是什么？我看了它的材料都不明白。我推想它的双向就是：我既能够消除肿瘤，又能够提高身体的免疫功能。

    谁去认定的“254”啊？老实讲，我多搞一点，“369”我都会搞。这种做法，我认为具有浓厚的商业操作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