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府前的郑成功招兵树。 南都记者 杨晓红 摄 像一片辗转零落的枫叶,漂泊于万顷海涛之上;又如末代王朝无意间扯落的一幅裙角,孤独地浮于汪洋之中。如今,随着“南澳一号”连续三年抢救性发掘,这片由本岛和22个岛屿组成的南澳岛域,越来越引人注目。 相关水下考古透露,从珠江口至海南岛这一漫长的南中国海沿岸,探摸共发现约有2000艘古沉船,而偏居东南一隅的南澳岛域,在130多平方公里 南都记者 杨晓红 已是雨季。6月初,汕头莱芜渡口的轮渡,仍每天两趟平静地将渡客送上海岛。透过濛濛雨雾,只见能抵8级风浪的广州南天顺打捞船,剪影般泊于云澳镇烟墩湾东南海面上。 “最近又打捞上来了两个锡壶、一杆木秤、两颗围棋子,以及绘有折枝莲纹、麒麟纹、鱼纹、牡丹纹的套装青花瓷等,这些以前都还未出现过。”南澳县博物馆馆长黄迎涛十分关注“南澳一号”古沉船的打捞进度。 负责海上作业的广东省水下考古队则证实,到今年6月中,“南澳一号”已经打捞出2000多件文物,整艘沉船的文物估计多达上万件。 这艘满载瓷器的商船,从哪里来,往何处去,为何沉睡海底400年?虽仍有诸多谜团,但长期研究南澳岛风土文物的黄迎涛,却似乎充满解题的自信。他曾对中国古代南海丝绸之路做过长期研究。“就因为是发生在南澳,一切都应不难解释。” 百澳良港 从中国东南沿海一路南下的“海上丝绸之路”,以陶瓷为最重要交易商品,方圆130多平方公里的南澳岛,恰好扼其咽喉。 从发现“南澳一号”的“三点金”(民间对南澳岛乌屿与半潮礁之间海域的俗称)海面北望,南澳岛77公里长的海岸线曲折蜿蜒,弯曲系数高达0.714。这使得整个海岛远望起来,既像一片风中辗转零落的枫叶,又如末代王朝无意间扯落的一幅裙角,孤独地漂浮于汪洋之中。 “澳,在南方就是‘泊船的地方’,古时候南澳(岛)又称百澳,就是形容其可供泊船的港澳之多,现在整个岛上比较有名的,还有99个澳”,土生土长的黄迎涛对岛上地理非常熟悉。他举例,比如名列南澳四大澳之一的深澳,就以水浚深而得名。古书记载(其)内宽外险,蜡屿、赤屿环处其外,一门通舟,中容千艘,番舶寇舟多泊焉。 天然造就的良港条件,周边海路四通八达,南澳岛很早就吸引了不远万里驾舟而来的中外商人。近年考古发现表明,至少在唐宋时期,虽然不属官方明令开埠的少数几个通商口岸之列,南澳岛已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中转站。不过,它迟迟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直至蒙古铁骑横扫中原、南宋小王朝仓皇南逃,南澳之名才依稀可辨。今天,闽粤沿海一带还流传着一些传说,比如福建东山岛,有“沉东京、浮大帽山”之说;粤东海陆丰地区有“沉东京、浮莲花山”之说;南澳岛则有“沉东京、浮南澳(岛)”之说。“从东南沿海地区不约而同的传说中,可以推断,这很可能是南宋王朝南逃时,一路留下的暗语”,南澳岛一研究人员分析:“‘浮’在古语中,有‘经过’之意。” 事实上,南宋恭宗德祐二年(1276年)临安失陷后,益王在逃亡途中重新被大臣拥立为帝。是年11月,帝舟离福州,南航入潮(汕),即驻扎在南澳岛前村。为解决几十万南宋军马的饮水问题,漂泊流离的宋王室决定在南澳沙滩上凿井三口,分别取名“龙井”、“虎井”和“马井”。 如今,“龙井”、“虎井”已无迹可寻,唯有“马井”仍清水盈底,常年甘澈。今年60岁的海岛居民林仕坚记得,“文革”后期,一次台风过后,“虎井”突然现出海面,一时岛人惊喜无比,奔走相告。还是个孩子的他自己则赤脚走了10多里地,赶去海边围观。此后“虎井”又一夜间尽淹于海涛,再未现身。 明万历二年(1574年),饶平东里人陈天资(赐进士)修撰《东里志》,据其记载:淳熙七年(1180年),杨万里为广东提点刑狱,海寇犯南澳,万里命诸郡兵讨平。这也是迄今为止,“南澳”作为地名第一次出现在正式史书中。 海盗云集 明朝初年,为防范盘踞海岛的方国珍、张士诚残部与海盗倭寇侵扰,明太祖朱元璋颁布律令,一方面加强海防,一方 面 取消海外贸易,要求“片板不准下海,点货不准贡蕃”。而此时,欧洲地理大发现蓬勃兴起,席卷全世界的海上贸易浪潮正越过印度洋,向东汹涌而来。 由于海上贸易利润丰厚,闽粤沿海民众一直趋之若鹜。广东省社科院历史所所长、研究员李庆新说,即使是朝廷允许的朝贡贸易,贡使也能从中赚到巨额差价,如100斤胡椒在苏门答腊值银1两,运到明朝便给价20两;日本刀在本国价值800-1000文,明朝则给价5000文。“更不用说朝贡贸易之外的民间走私贸易,获利更丰”。 据记载,当时潮州富家大贾往往公然修造大船,遍历诸部,扬帆而去,数月后满载而归,金宝溢于衢路,周边百姓往往见之目夺心骇,都以为“富拟王公,可一苇杭之而得”,于是不顾官令,纷纷驾船出海行商。 地处闽粤交界处的南澳岛,良港众多,又基本属于“两不管”之地,虽然朝廷海禁政策严厉,它却俨然成为海盗云集、贸易昌盛的化外之地。 不难想象,当年一艘艘满载货物的商船,清晨雾气未散,就早早从广阔的珠三角腹地出发,一路扬帆顺韩江而下,直达汕头樟林、柘林、南澳、莱芜一带,候风出海。天气晴好时,南澳附近海面舟楫穿梭繁忙——— 毕竟这里是它们向更远海域起航前必经的重要补给地。 明洪武24年(1391年),朝廷因居民顽梗,尽发各澳居民到海门千户所充军;两年后,针对少量重回南澳耕种的居民,大将汤和再次将其全迁回内地,以墟其地。然而,偷渡到南澳岛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到永乐年间,朝廷不得不三迁其岛,并多次派兵海上,荡寇扫倭。 尽管如此,南澳岛一带无论寒暑,私蕃船只从未断绝。 其实,当时走私贸易者,除少数当地居民,大多是势力强大的海上走私武装集团,南澳更被官方形容为“盗贼渊薮”。海盗集团往往拥众过千,猖狂流窜于闽粤浙一带。明朝中期,以歙县人汪直为首的集团,其麾下甚至还有日本人等外国人,明嘉靖32年(1553年)骚扰沿海时,连舰数百,蔽海而来,以致滨海数千里同时告警。 而十五世纪后期,随地理大发现远道而来的萄葡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也相继来到东南沿海,叩关求市。可官府仅允许开放福建漳州、广东广州等两三个港口进行朝贡,远不能满足激增的外贸需求。于是外蕃人或独立、或纠合中国海盗,在闽粤沿海一带大肆走私抢掠,直至明亡清兴。这一时期,南澳岛还曾被荷兰人取名为“好望角”。 由于南澳地理位置独特,每逢官府揖盗,粤方追捕则入闽,闽方追捕则入粤“追之则势不可穷,纵之则势将复返”。明万历三年(1575年),福建巡抚刘尧诲会同两广总督殷正茂,一起上疏皇帝请设南澳总兵,是年,皇帝诏受南澳镇。 “自此,南澳岛从一个贸易自由港,变成了一个专门扼守东南门户的海防重镇。”黄迎涛语气中颇有几分惋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