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俄罗斯国际文传通讯社报道,8月3日晚,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俄罗斯作家索尔仁尼琴因中风在莫斯科去世,享年89岁。
也许索尔仁尼琴是战后俄罗斯历史上最知名、也是最有争议的一位作家。作为一个作家,可谓“成也劳改营,败也劳改营”,一部处女作《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让他获得赫鲁晓夫的青睐,以一个曾经的“有罪之身”加入苏联作协,也让他在几年后遭批判、遭开除;对苏联劳改制度的揭露
让他在197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令他在4年后被驱逐出苏联,直到1989年才被允许回国,1994年重新踏上莫斯科土地时,不但20年大好光阴悄然长逝,甚至前苏联也已无可奈何花落去。他在流亡期间的长篇巨制《古拉格群岛》令他名声大噪,被一些人誉为“俄罗斯的良心”,却也因此被某些怀念前苏联的人士抨击,认为他夸大了前苏联的阴暗面,甚至有人将前苏联的解体归咎于他,认为正是由于《古拉格群岛》颠覆了前苏联的道德基础,才导致人心瓦解,不可收拾。
然而谁都不能否认一个事实,即索尔仁尼琴是一个诚实的人,一个勤勉的作家。从处女作到人生的最后几部作品,几乎每一部都历经褒贬荣辱,但几无一部脱离现实,向壁虚构,而都是作者本人对现实、对社会的理解、感悟和描述——尽管这种理解、感悟和描述不可能都是客观的、正确的,但谁也无法否认,那正是作者发自内心的声音。
历经人生磨难,以一个小城市普通教员身份从事创作的索尔仁尼琴自然不会想到,自己的作品、包括自己本人,后半生将会经历比前半生更多的大起大落,不论是受到赫鲁晓夫接见、追捧,被萨特推崇,被诺贝尔奖挑选,还是被斥为“苏联作家的叛徒”,被批判、被驱逐出境,都是作为作家的他所不能预料、也不会预期的,如果说,作为一枝笔,索尔仁尼琴理应为其所写的每一个字负责的话,他并不能为这些别人强加的褒贬荣辱负责,人们争议他的作品,争议他的思想,都是无可厚非的,但对其荣辱的争议却是不必要的,因为那原本与作家无关。
将苏联解体的责任归咎于《古拉格群岛》一言丧邦,自然更无道理。固然,《古拉格群岛》的问世引起了轩然大波,令苏联的道德光环褪色,但前苏联解体最主要的原因,却是政治、经济、民族政策的失误,和各种错综复杂矛盾的总爆发,作为一个来自民间、很早就被迫离开俄罗斯大地的普通作家,索尔仁尼琴显然不能为诸如冷战、经济结构畸形和民族矛盾尖锐等问题负责,他本人甚至也并未料及,一个在《古拉格群岛》中被描绘得无比强大的国家,竟然在他有生之年便灰飞烟灭。
他是一个思想者,尽管他的思想充满着矛盾和争议;他是一个勤奋的笔耕者,尽管他的成果给他带来截然不同的声音和评价;他更是一个天生的反对者,在美国客居时,他就曾尖锐批评西方的自由主义和实用主义,前苏联解体后,他又把批判的矛头指向叶利钦。然而不应讳言,和早年作品不同,他生命最后10年,这些声音虽不断发出,影响力却远不如前,个中原因,恐怕主要还在他自己:长期的流亡生涯虽不妨碍他思考、笔耕、批评,却让他远离了社会的土壤,令他的思考、批评源泉渐渐枯竭,正如和他同病相怜的波兰作家康布罗维奇所言,索尔仁尼琴“浪费了一个作家的宝贵创作生命”。
2007年6月12日,俄罗斯前总统普京在大克里姆林宫格奥尔基厅向索尔仁尼琴颁发2006年度俄罗斯国家奖“人文领域最高成就奖”,这是俄罗斯在沉默多年后,对一个争议作家的承认,想必评奖委员们明白,索尔仁尼琴的争议,更多应属于那个特殊的时代,作为一个作家,一个俄罗斯人,他理应在俄罗斯文学史卷上镌刻自己大写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