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想去当记者”
1975年,北京电视台通过微波向全国2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传送电视节目,同时也开始转播部分省、市电视台的节目,一个以北京为中心,连接全国各主要城市的电视播出网初步形成。
“1976年3月29日,全国电视工作会议在北京前门饭店召开。创办全国电视新闻联
播节目就是会上的一个话题。” 中央台原新闻中心主任章壮沂回忆说。
7月1日,北京电视台向全国十多个省市电视台传送信号,《全国电视台新闻节目联播》开始试播,当天的节目内容如下:
战斗在车间的党支部(5分钟)、小靳庄在斗争中(5分钟),敢斗修正主义的先锋战士(4分30秒);朝气蓬勃的党支部(5分10秒);陈锡联副总理会见尼日利亚青年代表团(1分40秒);谷牧副总理会见埃塞俄比亚政府贸易代表团(1分5秒);朝鲜人民军协奏团访问红星中朝友好公社(8分15秒)。
微烫的发梢、黑色的老款西服、打褶的垂帘背景,以灰、黑为主的色调。这就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邢质斌的电视形象,却不见身边的搭档。
1981年7月,邢质斌首次与赵忠祥以男女主播、相互搭档的形式正式出镜。
“赵忠祥口语较重,不适合当新闻主播。” 中国传媒大学播音系的老教授张颂说。
这位邢质斌最早的搭档,自1985年转轨做了专职主持人,其后与邢质斌合作的有薛飞、罗京、张宏民、杨柳、王宁……
女主播们增加了来自北广的李娟,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调来的刘佳、还有科班毕业的杜宪、李瑞英、以及后来的李修平。
“别看邢质斌那会儿人年轻,可她心里是很有数的。”
刚进电视台时,她是以可塑性强、天赋好而著称,“声音穿透力强,那个大方气派,吃辣椒都没事。吐字好比机关枪,从没出过错。”
可她很快就意识到光凭这些是绝对不够的。“学历偏低,理论知识不行。这都是她的薄弱环节,既是她的压力,也是她的动力。”央视原副台长洪民生称她是真正的自学成才。
论过目不忘,播音员中属她与罗京功夫最过硬。“有时必须要播出从中央直接下达的文件,可等到新闻已经开播了,稿子才拿来。上面勾勾画画,飘满了红气球,看得我们都腿发软。可他们就能镇定自若,扫完一遍后,一字不差地播出来。”章壮沂对此翘起了大拇指。
其他呢?“和普通人一样啰。”除了播音,邢质斌仿佛再没给两位前领导留下更多回忆:
“做播音组组长时,极其认真,每个字音念什么,她都要考证一番后,再告诉全组的人。”
“如果轮到她随领导人出访,别人都想外出多逛逛,只有她猫在旅馆里睡大觉。”
“私下里,她的话还是多的。聊起社会上的八卦新闻,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眉飞色舞。”
“平常不爱和领导多接近,但为人心直口快,开会时小青年们自觉资历浅不吭声,就她敢发表意见。”
“不喜欢多管事,只想做好本职工作,然后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如果在小事上对组员有不满,顶多背后嘀咕两句。但在大事原则上,头脑很清楚。”
播音组里杜宪、薛飞走了,杨柳也离开了《新闻联播》。唯有邢质斌,三十年如一日,“中规中矩”。
“你让她做什么呢?让她去主持综艺节目?显然不合适。转行做其他的,更不可能。”洪民生透露90年代中期,台里曾有人提出新闻主播应换换面孔,最终不了了之。
面对大批后起之秀,邢质斌的心里无疑充满了压力,“她还是有想法的。早在十多年前,她正在社科院新闻学院进修。她就问过我,如果不做《新闻联播》的播音员,她还能做什么?”
章壮沂当时无言以答,“这是罗京、李修平他们将来也要面临到的难题。”
聊起换人,中国传媒大学播音系老教授张颂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据我所知,央视内部居然曾有人提出来让相声演员去播报新闻……这简直是胡闹。”
“邢质斌一去电视台就让她播新闻,以她的气质、声音、形象,她也最适合播新闻。所以台里没让她到别的岗位,也就没给过她机会,你怎么知道她不能做别的?主要是时间一长,思维定式,习惯定型,她到了别的场合会拘谨啊。”
自从80年代初,邢质斌与张颂认识,两人一直亦师亦友。她向张颂倾诉过自己的苦恼:她想走,想从《新闻联播》退下来……
“三十岁以前是播音员的幼年期,三十岁以后才是他们的成熟期。他们正处于黄金时期呢。”
张颂大为吃惊地问,“你现在退下来做什么?”
“那我不管了,我想去当记者。”那时,邢质斌四十刚过,一脸憧憬。
“她具有记者素质,新闻语言能即兴发挥。怎么可能真去圆记者梦呢?恐怕《新闻联播》早就成了她生命的第一啰。”张颂轻轻叹道。
“稳重有余,顿挫不足”
1990年初,邢质斌辞去播音组组长职务,而由业务突出,资历比王宁、李修平高的罗京与李瑞英接替。
其后,她又闹出了名人做广告的风波:据说,那次是因为人情难却。她为一条减肥腰带做了广告宣传,有人购买,结果大呼上当……违反央视不许播音员做广告的明文规定,结果,她被停止一个月的主播工作。
她不是一个从无情绪的人,偶尔也会唠叨几句。心里难过时,顶多点到为止。“她这一生算是比较平稳,家庭很幸福,儿子很听话。”张颂说到此处,话音一转,“她也有不足。”在这位播音界的权威看来,邢质斌形成自我风格的速度不快,“稳重有余,顿挫不足,跳跃感不够”。
“但不要简单地下定义,说新闻主播就是一群没出息、一味照稿念的传声筒。”张颂随手拿起一份报纸,反复念起了其中某段。
“你听听,同样一段话,我有多种语气感情的发表方式,仔细听绝对能揣测出其中内涵。邢质斌他们全是在自己理解下,把握政策分寸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局限性,哪有创造?他们就是一直用声音在一个局限的空间里翻跟头,这就是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