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地方官员名义上把股份退出,实际转让给朋友,只需从资金链上再走一圈就又回来了
本报记者 沈柬贝 发自上海
连日来,在外地投资煤矿生意的朋友频繁拨他电话,催他出去“吃进”(接手)一些煤矿的股份。“但是现在风声有些紧,得小心掂量掂量。”钱高平说。
钱高平是温
州的一名房地产商,近年来经常在新疆、云南地区的矿源边上“走动走动”,按他自己的说法是“搞些资源玩玩”,他周围也是一群投资外地矿产的温州老板。“不过眼下还是要小心,国家对煤矿的整顿检查,三令五申,一不小心,钱什么时候打了水漂都不知道。”
2005年8月30日,中纪委、监察部、国务院国资委、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联合下达了要求官员从煤矿撤资的“9·22”时限,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一部分地方官员迫于压力相继从煤矿撤资。
10月14日,国资委网站上最新公布了山西省的撤资情况。据山西省清理纠正工作领导组办公室13日公布,山西省已经有836名国家工作人员或国企负责人撤出煤矿入股资金4077.33万元。而截至9月30日,已上报投资入股煤矿的山西官员有922人,入股金额为9257.74万元。
山西频繁来电
温商炒煤近年来早已人尽皆知,而在撤资令下,不少公务员正在寻找退出的路径。“温州老板理所当然成了不少干部寻找的‘下家’,”钱高平表示,不少地区的公务员正在通过各种关系希望“嫁接”有投资兴趣的温州人。“那些手头持有股份的官员,希望我们能接手,这样他们还能拿回不小的利润。”
“期限已经到了,如果被查出来,就地免职他们肯定不干的,现在隔三差五地就给我打电话,催我去山西看看,是否可以将他们的股份给买下来。”
钱高平口中的这家煤矿在山西大同市广灵县,煤矿总储量在500万吨,目前的年产量在15万吨。2004年,大同市广灵县国土资源局挂出了这家煤矿的采矿权出让公告,县发展计划委员会的某官员以490万元取得了采矿权,于是找了几个规划局的干部一起合资缴纳了出让金的20%。
“现在一方面国土局那边的期限到了,余款需要尽快补上,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政策紧了,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要退出来,或者把股份卖掉。”钱高平大概估算了一下,前期的器械设备投入近300万元,加上出让金490万元,“合起来就是800多万元,他们现在转让的价格是1400万元,想赚个600万元。”
钱高平又笑着向记者表示,如果矿源属实,即使只有两三百万吨,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9月份全国煤产量已经明显下降,但是进入冬季,煤的需求势必出现一个高峰,这笔投资一年不到就可以赚回来了。”
钱高平说,该矿各种手续证件非常齐全。“当时就是在发展计划委员会官员自己手里立的项,其他的矿长资格证、安全生产许可证等都是其他几个公务员搞定的。”
钱高平打算近日就去山西看看这矿的实地情况,把一些相关的数据弄清楚,再找地质大队进行复测,确定储量情况。“交接方面的问题,他们几个会一手来办理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剩余的出让金392万元交到国土资源局去。”然后便是“私了”:先期的设施投入300万元将用现金直接打入唯一公开亮相的那位干部账户。
点雪茄的时候,钱高平嘀咕道:“政策紧,他们也不轻易以投资者的身份与人接触,他们着急啊,不过我们倒也不急,或许600万元还能再杀点下来。”
撤资路线图
在广灵县,当地不少煤矿工人都在风传一些煤矿的股份情况。一些矿工甚至能掰着手指头告诉你,某某领导在城里有多少房子,哪些煤矿是哪个领导开的,哪些厂子又给什么领导送了暗股。虽然都是没有真凭实据的传言,但在类似这样的小县城开矿,“没有领导关系和靠山,恐怕是不能生存的。”钱高平说。
公开信息显示,仅今年上半年,全国煤矿事故死亡人数就达到2672人,同比上升了3.3%,其中特大事故死亡704人,上升114.6%。类似悲剧频频发生的背后,干部参股煤矿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
国家安监总局新闻发言人黄毅在公开采访中表示,已掌握的统计数据似乎与实际情况还是略有差距。全国24000多家小煤矿,估计还有相当一部分公职人员入股。
正如《第一财经日报》先前所报道的,官煤勾结整顿风暴时下正遭遇“干股”症结。而所谓的“官煤”,实际上有两种形式存在。一种是合同制,就在工商登记资料上明确写着本人姓名的。“这些地方,谁也不愿意相信别人。已经被清理小组查出来或者已经撤资的公务员,多数是这种情况。”一位在内蒙古投资煤矿的温州官员曲日飞(化名)说。
“不过到底退给谁,又退了多少是很难说的,各式各样的都有。”曲日飞指出。“显股”官员可以通过名义上的退出,转让给自己信得过的朋友,只需要从资金链上再走一圈就又回来了。“他可以通过协议把现金转出来,打到另一朋友名下,再以朋友的名义将钱重新投资到他所在的煤矿上去。”
事实上,这种“明退暗持”的现象在山西也非常严重。“如果你是我的话,把这事情托给我,我肯定会帮你扛下来的,本来就是生意人嘛。”钱高平说。
但将煤矿的股份落实在白纸黑字上的少之又少,绝大多数官员都以“干股”的形式出现。“这种人持有股份的多少,取决于其运用权力给煤矿带来的利润空间大小。”曲日飞解释。
“严格地讲,它又分两种情况。一种是不出钱,但有名字的干股,不过这种名字是体现在另立的文字或口头协议中,还有一种是以他人名义分得股份的暗股,名字干脆就不出现。”
如果这两种隐性股份要退出的话,双方也会需要一纸协议。“最初投资200万元,升值到1000万元后,如果某官占利润的10%,在他退出的时候该煤矿就需要支付80万元。”但是利润的直接产生需要纳税,通行的做法是请评估机构搞一个形式上的评估,在转让协议上注明一小部分升值的利息,比如10万元,剩余的70万元再私下支付。
继续进行时
曲日飞是温州某县建设局的一位干部,但是他丝毫不慌张,也不着急退股。以他的理解,国家这份文件应该是针对当地官员的。
对文件的理解不一致,也使得具体撤资的数据让人多了层思考。光从已经统计的数字上看,山西836名官员撤资4077.33万元,河南省356名入股的官员撤资退股累计金额2327.41万元,内蒙古110人共撤资600余万元。这几个省的干部撤资情况显示,国家干部所持股资人均分别是4.87万元、6.54万元、5.45万元。
数字似乎远低于人们的心理预期。当记者致电国家安监总局新闻发言人黄毅时,他不置可否,只是表示数字还在汇总过程中,10月20日左右会有官方信息发布。
而在投资者钱高平或是曲日飞看来,这些数字与实际也相差无几。钱高平指出,煤矿的暴利是在近年爆炒上去的。早期的煤矿投资确实不多,也就十几、二十来万元左右,人均几万元是正常。“煤矿的利润在煤的资源,最初的投资额只是并不多的井口机械设备等。”钱高平解释。
清查仍在继续。10月9日至14日,记者不断致电山西省安监局,局长办公室或煤监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有关工作人员解释说,部门的领导都去检查公务员参股煤矿的事情去了。
现在,网上转让煤矿的帖子也越来越多。当记者按着雅虎论坛上的某帖子联系到湖南某矿主周先生时,他表示,查仍在查,躲的依旧在躲,投资也继续进行。周先生正打算以438万元的价格转让手头的煤矿,其中5%的官股也打算一并卖掉。“不过,那个‘芝麻官’又开始以朋友的名义在其他镇上寻找煤矿投资的可能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