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有一个关于“富家子弟”的议论。据说是学者陆学艺先生在北京城市志愿者论坛上说了这样的话:“应像引导企业家和高收入者参与光彩事业一样,组织富家子弟做义工”,并称“富裕人群子弟多帮助弱势群体,不仅有助于缓和社会矛盾,还可以帮助富家孩子树立正确的价值观”。这大概只是一个“场面话”而已,富人子弟
去不去做,是另一回事
。但这里隐含的两个问题就很有意思:一个是对富家子弟的“道德关怀”,另一个是“缓和社会矛盾”。
目前很多文章在估量中国社会由贫富差距造成的社会矛盾。基本观点是认为中国社会的财富高度集中,穷人太穷太多。阶层的差距产生生活的隔离和心理的不平衡以及情绪的对立,以至形成了一个世人深信不疑的说法:“仇富心理”。另一方面,也有人认为,可能还存在一种“仇穷心理”!于是,每当有某种极端事件出现,人们就归结到这种社会心理。
而中国穷人的另一大特点可能还在于,他们正在被世袭着。
走过旧体制的上一代穷人已经老了,他们除了等待社会给予最后的体恤,对社会提不出自己的要求,他们即便是有一种“仇富心理”,也不足以构成现实的忧虑。那么最值得关心的,应该是“第二代穷人”与富人的对立了。
所谓第二代穷人,是指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年代里,被隔离在社会经济和政治生活主渠道以外的贫困劳动者的后代们。他们可能是城市下岗工人的子女,也可能是新一代农民工。他们的童年可能被高额学杂费门槛阻拦在义务教育的大门之外,而今天,他们不认识电脑键盘,无法享受和谐社会的政治清明和科技进步的巨大实惠。他们只能进血汗工厂,他们的劳动可能挣不到国家规定的最低工资。他们只能跟穷人结婚组织一个贫穷的家庭,他们看不到新的希望,一番艰苦的奋斗之后,又只能回到原点。
所谓第二代穷人,基本是这样“世袭”而来的。不要低估了他们的人数,单是一亿城市民工,就可能撂给社会五千万个第二代穷人。
与此同时,第二代富人也自然形成。他们对穷人的生活有很大的隔离,不知道不理解,甚至不同情。这当然不能怪他们,一个社会性的价值观不能由年轻人自己负责。但自然也就产生了陆先生所提到的“对富二代的道德关怀”。
富人应该世袭,而贫穷的世袭化是可怕的。世界是我们的,但归根到底是“穷二代”和“富二代”们的。将来的社会是他们生活在一起,他们将怎样和谐共存,应该存在很多诱人想像的可能性。因此,未来社会最基本的目标是要实现“贫富和解”,“和解”是和谐的前提。
要实现这样的目标,要做的事情很多,但相对地说,帮助富家子弟进行道德建设,应该还在其次。再说“富而好礼”应该产生在第三代,这事情忙也忙不起来。可现在的问题不是“组织富人子弟去做义工”,相反,倒是穷人们常常在城市里“做义工”,他们完成城市里最苦的活,到头来往往血汗钱拿不到,只得带着冤屈和忿恨回家生闷气。当然,如此欺压他们的当然不只是城市富人,而是权势阶层跟富人结成的联盟,或者说富人与权势者们也不是故意的,而是政策失灵。但总而言之,目前在城市“做义工”,是远远轮不到富人子弟的。现在最首要的问题是必须马上消除明显的歧视和不公,使第二代穷人感到公正是可以追求的,感到生活毕竟有一些奔头,感到他们的下一代有希望摆脱世袭的贫困。
何三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