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记者 张伟靖 报道

　　“很多做外贸工作的还在套以前固定汇率下的操作模式，他们如再不觉醒，以后会吃亏的。”

　　马亚伟是上海一家小外贸公司的老板。最近，他正在努力补习国际金融知识，“以后做国际贸易要相对复杂了，要考虑国际结算问题。不像以前，只用美元，汇率固定，计算报价都 有公式，现在需要自己去分析外汇汇率的走势，然后选择合适的结算货币。”

　　这两天，马亚伟很多非同行的朋友纷纷打电话向他询问：“听说以后在与客户结算的时候可以使用人民币，央行现在鼓励大家在双边贸易中采用人民币结算。”

　　马亚伟觉得有点奇怪，他对《瞭望东方周刊》说:“我在国内购买用的人民币，如果出口到国外，收款还是人民币，那我就没有汇率风险了，可是现有外汇管理体制下根本是不现实的，需要外汇管理局、海关、税务等各个管理机构出相关的配套文件。”

　　“本币结算”

　　“尽管目前仍有一些国家或地区在与中国的贸易中较多、较习惯采用美元结算，但这种情况正逐渐发生变化，选用其本币进行结算的会多起来，中国也要适应和鼓励这一趋势。”

　　8月10日,央行上海总部揭牌现场，周小川这短短一段话,很多人听出“弦外之音”,有些媒体直接解读为“更多采用人民币结算双边贸易，将会得到央行鼓励”。

　　而直接从事外贸的人则更多地解读为，“采用除美元之外的其他国家货币，如在与欧盟做生意时采用欧元，与日本来往时采用日元等。”

　　对于“人民币结算”，江苏阳光进出口公司的顾先生说：“目前体制下是不现实的，国外的客户到哪里找人民币付给你，在国外并不是想买人民币就可以买到，而且如果不兑换成美元或其他自由货币的话，对方的银行恐怕也难把人民币直接汇到中国。”

　　央行新闻处工作人员向《瞭望东方周刊》解释：“周行长的意思，是说以前我们不论和哪个国家进行贸易，结售汇计价都是美元，今后和欧盟国家进行贸易时，我们可以直接考虑人民币和欧元之间直接结算，以后我们参考一篮子货币的货币权重时主要考虑贸易交易结算量。”

　　不过媒体的解读也并非一厢情愿，一个大国或经济体的崛起，必然会伴生一种强势货币。

　　人民币在国际上影响力日增。前些时候欧洲央行就表示，欧元在其汇率形成机制中，已开始考虑人民币的影响因素。

　　充当国际贸易结算货币往往也是一国货币走向自由化的第一步。在上世纪60年代，德国、日本在货币自由化之前，首先鼓励在贸易项下使用本国货币进行国际结算。

　　因此，此次周小川透露的信息表明，中国政府会同意在经常项下用人民币结算，鼓励在对外贸易中使用人民币。

　　“尽管现在操作上使用人民币结算还有一定困难，但趋势如此。周小川行长的讲话还是透露了鼓励人民币作为国际结算货币的意思。”上海国际金融学院院长陆红军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表示。

　　马亚伟则从更实际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我们进口时付给外国人钱，如果他们接受我们付给他们人民币，之后我们也能把人民币正常地付到国外去，那自然好了。可现在，外国人在接受付款时，只要可自由兑换的货币，不接受人民币。”

　　快步前进

　　“人民币要成为国际货币，有两个主要因素，首先是汇率形成机制要完善，其次是资本项目下人民币可自由兑换。”陆红军教授表示。

　　经过一年多的精心准备，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顺利推出。尽管汇率机制的完善需要一个过程，但毕竟迈出了人民币走向国际化的一大步。

　　随后，相关配套措施接踵出台。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央行在结售汇及外汇交易市场等方面放开。央行初衷非常明显，通过放宽外汇使用自主权，扩大外汇交易市场，使外汇市场能真实反映供需。

　　在陆红军看来，人民币汇率体制改革与央行上海总部成立，就是联系紧密的系统工程。先宣布人民币参考一篮子货币，然后再把和国际金融市场相关的机构搬到上海，由北京负责稳定汇率政策，上海来提升金融服务的水平，在两者的先后问题上组织得非常好。

　　在央行宣布新政策时，一再强调“配套”和“渐进”，改革带来的挑战是多方面的，包括人才、经验、市场交易的准则及市场的形成都需要在实际操作中逐步完善。

　　“原来中国的外汇储备以美元为主，不管美元是涨是跌，我们一直持有，造成我们外汇资源的浪费。现在要增加其他货币，跟着市场走。”盛天世纪的李玉英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国家如此，企业也面临同样的挑战。“由于以前人民币和美元挂钩，国家在政策上免除了做外贸的人去掌握外汇知识的必要。”陆红军说。

　　事实上，中国的外贸公司中关于国际金融方面的人员配置相当欠缺，在企业的外汇账户中，大都也只有美元账户。

　　在《瞭望东方周刊》的采访中，有很多外贸公司都表示暂时还没有考虑采用其他的币种进行结算。

　　陆红军介绍，最近上海国际金融学院与国外机构合作，开发出了一套模拟系统，据此可以分析人民币放开以后，对10种货币之间的变化情况，帮助外贸企业选择合适的结算币种，目前正在与外贸企业联系。

　　李玉英感慨：“中国炒外汇的人是一个圈子，做外贸交易的人都不太懂外汇，两者脱节。如果外贸公司懂外汇走势，结合外汇走势操作，盈利会更大的。”

　　“我敢说现在能意识到这点的人还不多，很多做外贸工作的还在套以前固定汇率下的操作模式，他们如再不觉醒，以后会吃亏的。”马亚伟对现状有些担忧，不过对于未来可以采用多种货币进行结算，他比较欢迎，“如果欧元坚挺，和欧洲客户何必还非坚持美元结算呢，这样岂不是太傻了?”

　　随着改革的推进，无论政府还是企业，“觉醒”的人会越来越多。

　　近日，香港金融管理局总裁任志刚表示，人民币完全可能成为企业在港上市的集资货币。对此陆红军评价说：“操作方面需要具体协调，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趋势。”

　　还有多远

　　早在2003年底，德国前总理施密特就大胆预言：到2030年，全球将形成以美元、人民币和欧元共同支撑的三大货币格局，全球金融稳定性和可持续性将主要依赖于美联储、中国人民银行和欧洲中央银行，而且取决于三者之间合作的程度如何。

　　在中国周边国家和地区的经贸活动中，人民币早已担当起了“区域结算货币”的职责。2004年12月，中国人民银行指出，人民币在俄罗斯、蒙古、越南、缅甸、尼泊尔等周边国家已成为边贸结算的主要币种，这些周边国家对人民币的需求不断增加。

　　“人民币必须走向国际化。国际贸易的核心就是国际金融，包括货币结算、投融资体系、资本市场，这是一个整体。人民币和美元挂钩，不能自由兑换，相当于贸易缺一条腿。”陆红军强调。

　　“但是中国的汇率改革有其内在逻辑，这个逻辑就是：没有一个健康的银行体系，中国经济承担汇率波动的能力会比较低;没有国有银行改革和利率市场化改革，以及外汇市场的发展，就不会有一个相对健康的金融市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巴曙松表示。

　　因此，国务院早已确定了先进行国有商业银行改革，再进行汇率改革的方针。可以说，人民币国际化的速度取决于中国商业银行改革的进程。

　　“人民币国际化的步骤，要先成为贸易结算货币、区域性货币，这一过程中，会有一些国家的央行看好中国经济和人民币走势，将人民币作为储备货币。最后，随着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的完善,市场和人才的完备，资本项目下放开，人民币成为国际货币。”陆红军勾勒的人民币未来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