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换食品”计划腐败丑闻渐露端倪

　　从1996年底“石油换食品”计划正式开始到2003年结束，这项涉及金额高达640亿美元的人道主义援助项目到底滋生了多少腐败和多少不公平竞争呢？

　　据负责调查“石油换食品”计划腐败丑闻的独立调查委员会本月8日公布的第3份报告，联合 国“石油换食品”计划前负责人贝农·塞万以及前采购高官亚历山大·雅科夫列夫都涉嫌受贿，但对秘书长安南的调查结果却未予披露。随着窗户纸被一层层捅破，联合国“石油换食品”计划中一些不为人知的幕后交易逐渐露出水面。

　　安南最近比较烦。美国人沃克(上图)领导的联合国石油换食品腐败丑闻调查委员会9月将公布调查报告，但很可能只给秘书长一个不痛不痒的批评。

　　伊拉克萨德尔城这位少女在等待派发油料，她手中的桶来自美国，标明“不得出售”，是联合国石油换食品计划的产物。

　　不肯善罢的“替罪羔羊”

　　在独立调查委员会4月份公布的一份调查报告中，联合国石油换食品计划主管贝农·塞万就已经被列为调查的重点。这位在联合国工作40年的老外交官极有可能晚节不保，甚至连退休金都得搭上。在本月8日公布的报告中，塞万腐败问题被单独列为一个章节，而结论也是塞万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而且金额巨大。

　　虽然独立调查小组仅仅是依照安南的要求进行内部清查，结论也不具有法律强制力。但由于美国政府正在全力调查这起腐败案，调查小组的结论将会被美国司法部门借用，实际上已经间接地宣布塞万有罪。

　　在报告中，塞万被指利用职务之便帮助非洲中东石油公司（AMEP）获得伊拉克石油销售合同，并从中获取约15万美元的回扣。在1998年至2001年，AMEP的财务官埃里克·纳德勒在维也纳开设了一家空壳公司“凯撒服务”，并从AMEP向“凯撒服务”的银行账号里划入了579669美元，但是其中有147184美元却被转进了塞万和他妻子在纽约的户头。而调查人员也在塞万的银行信息中核实，的确有这笔钱存在。

　　对于这笔令人生疑的款项，塞万在4月被揭发后就声称是亲戚所赠，但调查人员飞赴塞浦路斯调查后发现，他所谓的这个亲戚只不过是一个退休摄影师，与这笔钱毫无关系。在新报告中，谎言被进一步揭破。塞万先前百般否认他与AMEP两位高级主管纳德勒和阿卜杜勒·努尔（AMEP公司总裁）关系密切。但调查人员从他的电话记录和通讯文件中发现他们三人之间绝不简单，塞文在游说伊拉克石油部长时多次提到AMEP，并且多次和这两位高管通话。在接受问讯时，纳德勒和阿卜杜勒·努尔也承认他们和塞万是好朋友，而不是塞万所称的仅有一面之缘。

　　但塞万并不甘心被动挨打，在提前得到报告细节后他开始了反击。

　　在本月7日发表的一封公开信中塞万辞去了所担任的顾问角色，并将自己称为安南的替罪羊，“这些指控完全是错误的，而你（安南）这么多年来是了解我的，也应该知道他们是错误的……我完全理解你所承受的压力，有些人一直在试图毁坏你我的声誉，但是为了个人政治目的而牺牲掉我的做法根本就无法平息对手的抨击，也无助于你和联合国。”塞万在石油换食品计划终止之后便以顾问的形式接受返聘，工资是象征性的1美元。当时他和安南达成默契，自己留下来配合石油换食品腐败调查工作，而安南也同意给他豁免权。但是近日安南却私下里透露将剥夺赛万的豁免权，这让赛万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塞万发表“替罪羊”信件表明他与安南之间的默契已经完全丧失，而这也成为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随着调查的深入，这名曾经的联合国高层可能曝出更多的丑闻，其中的矛头很有可能就指向“抛弃”他的安南。

　　目前塞万定居在塞浦路斯，由于美国和塞浦路斯之间没有引渡协议，所以即便美国有意审判塞万也得费一番周折。同样声称自己扮演“替罪羊”角色的还有早些时候被联合国开除的史蒂芬·奈兹，现在他也声称自己手中握有的文件，将可证明他只是“石油换食品”丑闻案件的一个替罪羊，安南将他开除的理由是为了保护更高层的联合国官员。政治分析人士认为安南为了联合国的安全将这些旧将扫地出门，但不甘心独自背黑锅的人有可能将水越搅越浑。

　　主动招供的污点证人

　　在本月8日公布的新报告中，另一位焦点人物雅科夫列夫也被怀疑受贿索贿。他在报告公布之后向美国纽约南区联邦法院投案自首，承认犯下索贿、欺诈和洗钱罪。现年52岁的雅科夫列夫来自俄罗斯，今年6月突然从联合国辞职。他曾在联合国任职20年，在石油换食品项目中负责采购事务。

　　报告称，雅科夫列夫创办了一个名为“摩克西克”的公司，用于收取那些想获得石油换食品合同的外国公司支付的秘密款项。通过这个公司，大量款项注入了他在加勒比海安提瓜岛和瑞士的银行账号，而他则向那些行贿公司提供“内部消息”，帮助它们搞到利润丰厚的合同。除此之外，雅科夫列夫还在联合国其他竞标活动中大肆受贿。有证据显示，他从外国公司中至少收取了95万美元回扣，存入海外账号，行贿公司因此共获得了大约7900万美元的合同。

　　由于安南已经剥夺了他的豁免权，他也成为第一个因为联合国腐败案而被捕的疑犯。在缴纳了40万美元保释金后，雅科夫列夫回到纽约郊区的家中。有迹象表明，他也不希望自己一个人蹲监狱。他的律师阿尔卡迪·布克表示，雅科夫列夫希望“能从法官那里得到怜悯”。布克在接受《时代》杂志采访时暗示雅科夫列夫已经和美国司法机关达成了秘密协议，担任污点证人。一名联合国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也称他们认为雅科夫列夫将同美国政府合作充当证人，“这很明显，他们达成了一项交易，他将会出庭作证。”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将指证谁呢？

　　雅科夫列夫是给予科特科纳公司巨额监理合同的关键人物，而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之子———科乔·安南又恰巧在这家瑞士公司工作。科特科纳是一家专门从事石油运输审查和验证的公司，科乔·安南从1995年到1997年12月间在该公司的西非分公司工作。1995年刚刚大学毕业的22岁科乔就被公司委以重任，单独负责西非地区工作。而实际上科特科纳公司是一个拥有4000名员工的成熟公司，科乔的蹿升显然有违常理。即便是在他离去之后，公司还继续向他支付“顾问费”。据美国《纽约太阳报》披露，科乔·安南在1999年2月到今年2月之间，还从科特科纳公司领取每月2500美元的酬金，美联社的报道则指出，科乔·安南从这家瑞士公司收受的好处费实际上超过了30万美元，比之前披露的数字几乎翻了一番。原因似乎很简单，这家瑞士公司从联合国对伊拉克的“石油换食品”计划中得到了利润丰厚的合同。而安南、科乔、科特科纳三者之间的关系也越变越复杂，是徇私舞弊还是合理合法？独立调查委员会4月份的报告中还了安南一个清白，称他只是失察之过，而并没有徇私。但此次雅科夫列夫同意充当证人，科乔案可能又会产生新的说法。

　　众说纷纭的神秘邮件

　　在本月8日公布的报告中，独立调查委员会并没有过多的提及安南秘书长，整篇报告中只在正文中提到安南两次。其中一处提到，安南之子在科特科纳公司工作期间该公司获得了联合国合同，该问题已被列入调查范围，正式报告将在9月出台。在今年4月的报告已经给出明确定论的情况下再次审查安南问题，其中缘由可能是几封神秘邮件的出现，从而导致调查委员会需要更多的时间考量安南的诚信。

　　《纽约时报》率先在今年6月份公布了两封来自AMEP公司的电子邮件。在这两封邮件中，科特科纳副总裁迈克尔·威尔逊向公司总裁汇报称，他们利用巴黎法语国家领导人会议的机会和安南进行了接触，并认为可以“指望安南”。“我们同联合国秘书长和他的随从进行了简单会谈，并讨论了石油换食品计划合同的情况。他们建议我们积极响应参与竞标……并表示可以指望得到帮助。”而在随后的一封邮件中威尔逊又称对公司赢得联合国合同充满信心。“在赴美瑞士代表团的鼎力支持和积极游说下，我们的努力会获得积极回报。”

　　这两封邮件的写作日期是1998年12月4日，当时安南正在参加第二十届法语国家领导人会议。而在两封邮件之中都提到了一个简写为“KA”的人曾经在法语国家领导人会议期间代表科特科纳公司拜会了几个非洲国家的总统。很多人推断这个“KA”就是科乔·安南。

　　在此之前，安南对是否和科特科纳高层有过密切接触并未直接回答，并用“记不清”、“没有档案可查”之类的言辞来回避。但随着越来越多细节被披露，安南也承认和科特科纳高层有过接触。但却始终否认自己在科特科纳公司获得联合国合同过程中发挥了影响力。但从披露的邮件来看，安南似乎有意帮助科特科纳。而独立调查委员会负责人沃克也认为这些邮件看起来“可信”。

　　安南对待科特科纳事件的态度可谓一波三折，从一开始的毫不知情，逐渐变成知道儿子在该公司任职，然后又承认曾经与该公司进行过接触。一些媒体认为，这些变化暗示着安南在调查过程中曾经有意无意隐瞒了一些东西，他的表态让人觉得背后隐藏着更大的秘密甚至是丑闻。

　　据美国媒体披露，被安南称为“礼节性”拜访过他的科特科纳副总裁迈克尔·威尔逊实际上是安南世交的儿子，是科乔·安南的儿时玩伴，一直都亲切地称安南为“叔叔”。

　　究竟谁该负责？

　　“石油换食品”计划可以粗略地分为两部分，伊拉克石油销售环节和人道主义物资采购环节，而这两个环节目前看来都存在问题。

　　根据项目规定，伊拉克出售部分石油，出售石油所得被联合国控制并管理，用以换取人道主义救援物资。但伊拉克在选择将石油卖给谁方面有很大的发言权。于是萨达姆利用提供石油优惠券的方式笼络人心，增加影响力。据称从政客、官员甚至记者，多达270多人因优惠券而受益。由于使用该优惠券购买伊拉克石油要比国际市场低很多，因此通过优惠券购买的石油可以很快的转手从而大赚一笔，而那些从伊拉克港口运出去的石油在到达最终买家之前通常都转过许多次手。

　　到目前为止涉嫌从中受益的包括法国前内政部长查尔斯·帕斯卡，俄罗斯自由民主党党魁瓦尔迪米尔·芝日诺夫斯基，英国议员乔治·加洛韦等等。

　　而采购环节问题可能更严重。负责调查联合国“石油换食品”计划腐败案的调查人员本月9日披露，在参与该计划的4500家公司中，近50％的公司曾有支付回扣以及索要高报酬的违规行为。和出售石油一样，伊拉克在选择哪家公司作为提供援助物资的供应商上起决定作用。这就为掮客提供了机会。

　　据记者从一家曾经参与“石油换食品”计划的公司了解到，如果没有掮客充当中间人，要想拿到利润丰厚的联合国合同比登天还难。作为该计划的一家药品提供商，当年这家公司选择了一位同伊拉克军方关系密切的巴格达商人从中疏通，而提取佣金的比例也高得惊人。但由于该计划下的联合国采购价格往往要高出正常价格许多，因此利润还是非常可观。对于这些违规公司，调查委员会负责人沃克表示，将在10月公布名单将它们暴露在阳光之下。

　　作为此次计划的实施主体，“石油换食品”计划出现如此之多问题，联合国应该承担责任吗？

　　原安理会事务司主管史蒂芬·奈兹因丑闻被开除，联合国朝鲜特使莫里斯·斯特朗被停职，该计划采购事务主管雅科夫列夫投案认罪，计划主管贝农·塞万逃亡塞浦路斯。但这些人都只是计划执行人，而其联合国领导监管等部门目前为止并未被触及。

　　在这个计划中，前后一共涉及两位联合国秘书长，加利和安南。前者更多的涉及“石油换食品”计划的前期策划，而后者则经历了该计划的具体执行。但让人疑惑的是为什么加利没有被列入调查范围？使计划主管塞万身处险境的AMEP公司老板阿卜杜勒·努尔是加利的表亲，但数次报告都没有对这个公司如何进入联合国承包商的范围进行说明。

　　相比加利和AMEP公司的关系，公众对安南和科特科纳公司之间的关系更加热衷，也许是因为公众对在位的秘书长更感兴趣。另外，下令销毁1997至1999年期间相关文件的安南办公室主任伊克巴尔·里扎也没有受到进一步审查。

　　根据目前的迹象判断，今年9月将出台的调查报告不太可能将矛头指向安南，甚至连指证他“不当使用影响力”的可能性都比较小。而可能性比较大的则是报告对安南做出一个不痛不痒的批评，用类似“失察”这样的名头平息公众的猜疑甚至怒气。而安南大可不必为其在公众面前变换说法而承担太多的后果，只要真诚地道歉便可保证其秘书长头衔暂时不受挑战，毕竟除了美国国内的共和派对其意见较大外，其他国家对其工作都比较满意。

　　石油换食品计划牵连出的丑闻一波三折，但很可能最终波澜不惊。

　　本报记者 范辉 综合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