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李俊义

　　从石（家庄）黄（骅）高速公路武强路口下来，一眼就能见到一片建筑群：前面是正在建设的办公楼，后面是已经停工的欧式别墅群。别墅群虽然停建，但豪华之态已显露无遗。这片由30套别墅组成的别墅群就是武强县交警大队的新住宅区。

　　这个“鹤立鸡群”似的别墅群是靠 违法滥发机动车证照的“创收”所得建造的。检察机关查明，在河北武强等8个县，交警部门为了“创收”，与驾照贩子相互勾结，滥发证照竟达11万余个之多！

　　违法办证竟是“集体决定”

　　在武强县，很多人知道县交警大队“出事”了。在这个经济基础薄弱的小县城里，几乎众所周知，交警大队是为数不多的“肥”单位，因为它有获得“外快”的途径。

　　检察机关查明，从2000年初开始，武强县交警大队勾结外地不法人员，采取降低收费标准等手段，违法跨区域为外地摩托车、农用车办理牌照及驾驶证，非法获利近350万元。这笔非法所得，除分两次上缴衡水市交警支队133万元外，其余200多万元全部存入了本单位的“小金库”，用于账外开支。

　　武强县交警大队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层干部对记者说，违法异地办证是在单位里的一次全体大会上决定的，没有人对此表示反对。随后，单位又召开了中层干部会议，最终获得了通过。

　　几经辗转，记者看到了这份标明时间为2000年2月14日的会议记录。记录上不仅有包括原队长在内的10名干部摁下的手印，还留下了“一致同意办理外地牌证，大家共同承担责任”的“攻守协议”。

　　这个违法决定一直被执行了两年，直到2002年夏天，北京市昌平警方对当地一些挂河北牌照的车辆产生怀疑，经过调查之后，才使违法办证这一问题浮出水面。随后，河北省交管部门勒令武强县交警大队停止这一行为。在收敛了一段时间后，武强县交警大队于2004年又重新操起这一“创收法宝”，一直持续到当年10月。

　　如此“集资建房”

　　违法“创收”的钱用在什么地方？武强县交警大队经过中层干部讨论，一致同意“用于征地办手续”。

　　所谓“征地办手续”，指的就是建别墅。

　　记者实地调查看到，３０套别墅每套约有近４００平方米，包括一个停车房。别墅分上下两层，有大大小小１０多个房间，楼顶还可以做“空中花园”。每套的造价为２６万多元。

　　武强县是国家重点扶持的贫困县，该县公务员的月平均工资在１０００元以下。在这种收入背景下，２６万元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字，因此在别墅群起建之初，就遭到当地群众的质疑：这笔钱从何而来？记者在武强县交警大队采访时，被采访对象大多解释为：盖别墅的钱是每户２０万元集资的。

　　记者从有关部门了解到的实际情况则是：在县交警大队决定建别墅前，向单位职工高息贷款，每户出资２０万元，不仅可以分到房子，每年还可得到近２万元的超额利息。简单算账就可明白，１０年后，这套豪华别墅等于一分钱没花就成了自己的。事发时，县交警大队已经用违法办证所得支付给职工利息共４４万元。

　　违法办证批量制造“马路杀手”

　　与武强县交警大队违法办证如出一辙的，还有其他７个县的交警大队。河北省检察机关查明，这８个县交警大队个别人员与驾驶证照贩子相互勾结，滥发证照１１万余个。

　　违法滥发证照制造出大批已经出现和潜在的“马路杀手”。下面是一组带血的数字：

　　沧州市某县交警大队，自１９９８年至２００３年间，部分交警共为他人违法办理摩托车、农用车牌照６１９副，降低收费标准办理摩托车驾驶证９３７２个。已查明使用这些牌照和驾驶证的车辆及人员，发生交通事故７５起，造成１２人死亡、９０人受伤。

　　廊坊市某县交警大队，１９９９年至２０００年间，部分交警共为外地人员违法办理摩托车、农用车牌照２６５４副、降低收费标准办驾驶证１４０００多个。已查明使用这些牌照的车辆，发生交通事故５起，造成２人死亡，６人受伤。

　　石家庄市某县交警大队，２００１年至２００３年间，部分交警为辖区外的人违法办理摩托车、农用车牌照２２２６副，违法收入３７万多元。已查明使用这些牌照的车辆，发生交通事故４５起，造成５人死亡、６７人受伤。

　　据检察机关不完全统计，使用８县违法牌照车辆发生的事故，已经使２７９人受伤，２５人死亡。

　　武强交警违法办证案已被提起公诉。一位经办此案的检察机关工作人员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个别交警部门违法办证，使得社会上一些拼装、盗抢及质量不合格的车辆合法化，一些没有驾驶资格的人拿到了驾驶证，这些车和人形成了重大的交通安全隐患。这位办案人员忧心忡忡地说，已发生的事故并不是最后一起，我们不知道下一起事故会在何时、何地发生。

　　监管缺位导致“公权私化”

　　８县交警大队违法办证，无疑是典型的职权滥用，以公共权力谋求私利。而导致这种“公权私化”的原因，重要的一条是监管的缺位。

　　按照一般流程，车主给自己的车辆办牌照，需要经过领表、收费、照相、拓号、出证等过程；办理驾驶证，需要经过领表、体检、考试、入档、出证等过程。这些程序层层监督，互相制约，缺一不可。而在违法滥发证照“创收”的交警部门，所有这些程序只需一个证照贩子就可以全部“搞定”。

　　办理此案的检察机关人员说，交警大队出现大范围的违法办证，说明了上级部门监管的缺失。事实上，交警大队每发一个牌号，都必须经过其上级交警部门这道关。武强县交警大队４年违法办理各种异地机动车牌照和驾驶证达２.８万多个，并将其违法所得的１３３万元上交衡水市交警支队，衡水市交警支队并没有过问这些钱的来路，这一事实足见监管制度形同虚设。

　　在武强县断断续续长达４年的违法办证过程中，“东窗事发”并不是来自其内部举报，而是来自外地警方的发现。这也是内部监管缺位的表现。

　　正因为监管的缺位，五花八门的各种“创收”方式便粉墨登场，甚至发展到荒唐可笑的地步：在武强县交警大队，上路拦车罚款是一种“肥差”，人人争着上。这是因为罚款“业绩”和个人收入挂钩，罚款越高，个人提成就越多，提成最多可达到罚款总数的１０％以上。在人人踊跃的情况下，县交警大队不得不采取轮流“坐庄”的形式，连财务会计、办公室成员都有“平等”的机会“披挂上阵”，以致有被罚怕了的过路司机惆怅地说：“从北京到南京，这段路最难行。”

编辑：林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