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瓶

门 外等待

　　春节临近，白酒消费进入了传统的旺季。然而记者在河南、湖北的一些地方发现，当地假冒白酒大有泛滥之势。假冒、劣质白酒致人死亡案件近年屡有发生，国家有关部门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严厉打击假冒白酒行为。一方面严厉打击，一方面仍在泛滥，假酒打而不绝，禁而不止的背后又是什么呢？

　　河南封丘“安宁日” 造假更安宁

　　封丘酒厂多，但本县市场却难觅当地酒。在县政府明令行政执法部门禁止对企业监管督察的每月28个“安宁日”里，近百家大小酒厂以“要啥牌子，弄啥牌子”的豪气和“包装做得比酒还值钱”的招术,光天化日之下大肆制假贩假。

　　记者在河南封丘县采访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尽管有那么多酒厂，但当地的一些市场或门市并没有本地白酒在销售。

　　随着调查的深入，记者发现，原来当地的酒厂大多在仿冒或假冒外地的品牌，至于生产工艺也只是酒精兑水而已。

　　市场不见当地酒

　　2004年12月8日，记者来到位于河南新乡市东南方向约50公里的封丘县。“封丘酒厂”多是当地人普遍的说法。一的哥告诉记者，封丘没什么特产，也没什么工矿企业，就酒厂多些，光是县城周围就有20多家，再加上下面乡镇上的怎么也有100家吧。

　　既然当地有那么多酒厂，按常理市场上销售的当地白酒也应该多。随即，记者以外地来此公干需要带些地方白酒回去为由，对市场上销售的白酒进行了暗访。记者首先来到当地知名的121酒业经销店。记者大致浏览了货架上的白酒，发现包括“草原牧歌”、“泥瓦罐”、“鄂尔多斯”、“四五”等品牌的白酒，产地多为东三省、内蒙古以及四川、贵州等地，惟独没有封丘酒。

　　“咱们当地那么多酒厂，有没有当地产的酒呀？”记者向老板问道。

　　“别说我这，你去县城其他地方也找不到。”老板很肯定地说。

　　问起原因，这位马姓老板给记者道出了实情。她指着货架上的“草原牧歌”和“泥瓦罐”、“鄂尔多斯”等白酒告诉记者，其实这些酒都是当地产的，但如果在产地上标明是封丘产的，则根本卖不动。

　　“为什么标上封丘产的就卖不动呢？”

　　“当地人都知道自己家门口酒厂的实际情况呗。”老板还告诉记者，当地酒厂规模普遍偏小，大多采取酒精兑水方式造酒，所以当地人都不愿意买本地产的酒。

　　在相邻的另一家批发部，记者同样没发现当地白酒，老板也证实当地酒厂基本上不生产自己品牌的酒。“哪种酒卖得快它就生产哪种酒。”老板说道。

　　酒精兑水、随便贴牌是封丘当地酒厂普遍的做法吗？记者决定到酒厂进行实地调查。

　　“要啥牌子弄啥牌子”

　　听说记者要去酒厂，的哥显得有些为难，因为酒厂太多了，不知去哪个好。“这样吧，你先拉着我转转，看看酒厂都在哪？”就这样，的哥拉着记者边走边说，这有三家，那有五家，那还不少……顺着他指的方向，记者发现个奇怪问题，这里的酒厂大多关门生产，而且很多酒厂没有任何标志，如果不是有人指点，外人很难发现酒厂和普通院子的区别。

　　在县城北边，记者找到了一家招牌很显眼的诚信酒厂。这家酒厂同样大门紧闭，还没等记者闯进酒厂，已有工作人员把记者拦下。在得知记者是买酒的后，记者被请到了大门旁边的酒厂接待室。不大的屋子里摆满了不同品牌的酒，记者大致看了看这些酒产地都是外地。“这酒怎么卖呀？”记者指着屋子里摆放的“一坛香”、“青纱帐”等酒问道。“3元/瓶，批发价。”“这酒怎么产地是黑龙江呀？”“这都是咱和人家合作生产的，人家出技术，咱提供生产场地和设备，然后再销回去。”酒厂蒿老板解释道。他见记者又把目光盯在产地为四川泸州的酒上连忙解释道，这都是别人放这的样品，咱不生产这个。

　　离开诚信，记者又来到当地规模较大的五龙酒厂。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机器轰鸣，走进一看，原来工人正干得热火。在记者的右手边是酒厂回收来的旧酒瓶，仔细观看，瓶子上布满了泥巴，脏乱不堪，而工人正把这些旧酒瓶拉过去清洗，于是记者得以领教他们清洗酒瓶的过程。工人先把旧酒瓶放在大池子里浸泡，这样瓶子上原有的标签和污泥就没了，然后把瓶子捞起再放到水较清的另一个池子里，此时如果瓶子里还有污泥，工人才会把毛刷伸进去刷洗干净。就这样，回收来的旧瓶子经过简单水洗就可以拿去灌装白酒了。

　　这个厂的李老板告诉记者，即使这样，五龙的卫生条件还不算差的，“有的酒厂瓶子洗到最后，水还是浑的。”

　　在五龙酒厂旁边的另一家酒厂，记者果真看到了瓶子洗到最后水还是浑的情况。这家酒厂以生产葡萄酒为主，工人们正忙着清洗瓶子，在最后一道工序记者注意到，一姑娘正拿毛刷清理瓶底的泥污，把泥污清下后，又把瓶子放在水里涮了涮，就完工了，而水早已呈浑浊状。“这样洗的瓶子也不干净呀？”记者问道。姑娘瞟了记者一眼嘟囔道：“看不见泥不就行啦！”

　　而在这家酒厂的成品库里，记者注意到，所产葡萄酒包含了国内几大知名葡萄酒品牌，比如通化野生葡萄酒、烟台葡萄酒和民权葡萄酒等。用老板的话说，要啥商标弄啥商标，保你好卖。

　　记者随后又对县城周边的多个酒厂进行了走访，情况大体与之前看到的相同——生产工艺落后，产品生产没有卫生保障可言，为了好销售，产地、商标严重假冒。

　　包装比酒还值钱

　　记者发现，当地酒厂所产白酒价格大都十分低廉，比如诚信酒厂的“青纱帐”3元/瓶，五龙酒厂的“东北小烧”0.8元/瓶(3两)。白酒低价的秘密是什么呢？五龙酒厂的李老板给记者道出了实情。他告诉记者，当地白酒多以食用酒精兑水再加些香精做成。比如只需把纯度为90%的一斤食用酒精添加一斤水再加入相应的香精即可产出两斤45度酒。按现在酒精2.2元/斤计算，一斤酒的成本大致为1.2元左右，而一瓶酒的包装需要多少钱呢？一般而言，新酒瓶为0.8元/个，旧酒瓶0.4元/个，一件(6瓶)包装需6元左右，这样一来就按旧酒瓶算，一瓶酒的包装费为1.4元，而酒才值1.2元。也就是说，当地的酒，包装比里面的酒还值钱。

　　他还告诉记者，当地酒厂为了获取更多的利润，并没有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怎样把酒做好上，而是打起了包装的主意：“包装要镀金的，瓶子用瓷的、铁的。反正怎么好看怎么来。”

　　包装好看、价格低廉的封丘酒，在市场上得到了不错的“回报”。一老板告诉记者，他的酒除了直接销往东北外，还通过新乡和郑州的批发市场销到河北、山西、安徽等地。而记者所到之处也看到，当地酒厂正加班加点忙着生产，生意之好可见一斑。

　　县政府整规办：不要理记者

　　2004年12月8日下午，记者来到封丘县质量技术监督局，想就当地酒厂仿冒产地事情进行采访。在二楼办公室，张主任告诉记者，李局长去市局开会，滑副局长去外地出差，总之一句话，领导都没在办公室。在得知记者来意后，张简要地给记者介绍了县质检局对当地酒厂进行治理的一些情况，大意说以前酒厂有些问题，但经过治理后，现在基本上没问题了。

　　过了一会，记者起身准备告辞，在办公室门口突然发现与办公室相连的是局长办公室，而屋内正有人谈话，记者随即敲门而入，原来质检局李局长正在里面办公，并不如张所说去市局开会了。

　　李同样给记者介绍了质检局在当地政府领导下积极打击一些酒厂假冒伪劣情况，并强调关闭了7家酒厂，现在当地酒厂已问题不大。

　　记者提出，质检人员能否与记者一道现场查看当地酒厂情况，李同意了记者要求，但说要等滑副局长回来好做配合。半小时后，滑赶到办公室，于是记者与滑副局长等质检人员赶赴酒厂。记者随同执法人员一起首先到上午记者来过的诚信酒厂。奇怪的是，上午还在生产和销售的酒厂，现在早已大门紧闭，一个人也看不到。记者于是掏出诚信的名片，按照上面的电话，滑拨通了蒿老板的电话，蒿没等执法人员多说，就声称自己在外地有事不能开门而挂掉电话。

　　滑告诉记者，根据职责，质检局无权撬开企业大门进去检查，惟一的办法是联系县政府有关部门。于是，滑拨通了县整规办程主任电话：“程主任，万里行的记者发现咱这的酒厂有些问题，我们现在在酒厂门口，可老板不给开门，你看能不能让公安来配合一下呀？”“记者来和宣传部打招呼了吗，如果没有，别理他们。”说完，这位程主任也挂了电话。此时，局面显得极为尴尬。过了一会，滑一脸无奈地对记者说，地方工作就是这样，没有当地政府部门配合，质检局工作不好开展。他还告诉记者，当地政府早已推行“28天安宁日”，所谓“安宁日”，也就是一个月中的28天，包括质检在内的多个执法部门，如果没有得到县政府的批准，都不能去企业进行检查。

　　随后，记者与质检人员又赶到一家葡萄酒厂。直到执法人员出现在生产车间，工人们才一散而去，其简陋的操作台上，工人们全靠手工完成了所谓“通化野葡萄酒”、“烟台农夫果园葡萄酒”和“河南民权葡萄酒”的生产。执法人员依法对这些假冒伪劣产品进行了封存。

　　湖北随州

　　名豪酒厂 知名就仿

　　暂扣后又放行：说情撼动执法

　　近段时间以来，湖北某知名酒业的打假人员在省内的一些地方相继发现一些仿冒、假冒白酒，企业经过调查得知，这些假酒大部分来自于随州的名豪酒厂。2004年十一前，打假人员向随州市工商局公平交易分局反映产品被假冒情况，在该局周副局长的带领下，执法人员与打假人员一道前去名豪酒厂检查，到达名豪后，厂家却以种种借口拒绝执法人员入内。

　　这次打假失败后，打假人员为了取得第一手资料，遂决定采取跟踪名豪出来的货车，待车驶离随州后再向工商部门反映以现场查封假货。2004年11月18日，打假人员注意到一辆车牌号为鄂F25120的货车驶出名豪，打假人员在跟踪到襄樊市襄樊区双沟镇时向当地工商部门进行了举报。在双沟镇一红绿灯处，交警以查超载为由把车拦下。双沟镇工商分局杨局长、王副局长等人表明身份，并要求该车司机将车开到双沟分局。车门被打开后，执法人员发现，除车尾为四川某地白酒外，车上共有仿冒白酒1000余件。

　　次日中午时分，正当工商部门准备将案件移交给襄阳区经侦大队时，名豪酒厂的何敬宝带着当地一位据称是随州当地经侦支队的副队长赶到现场。20分钟后，襄阳区经侦大队宋队长告诉打假人员，仿冒案件要价值50万元以上才够立案，他们可能无能为力。

　　这时，王副局长把打假人员拉到外面说，经侦大队已经妥协，很可能是受到了随州来人的影响，但工商部门会继续办案。下午2点，襄阳区工商局整理完材料，决定对仿冒白酒进行暂扣，名豪酒厂也在暂扣通知书上签字。此时，工商局院里的车辆越来越多，打假人员隐约感到事情会更复杂。果然，半小时后，襄阳区工商局任旭副局长告诉打假人员，要对暂扣白酒放行，理由是上路执法程序不合法。

　　更让打假人员惊奇的是，他们竟在双沟工商局院里看到了随州市工商局的陈某和胡某。晚上，胡在电话中给打假人员说，刚开始也不晓得是什么事情，是一个同伴说襄阳这边有个同学要让去一趟，到了后才知道是为扣仿冒酒说情。

　　“本来还在生产的名豪酒厂，等我们和随州工商人员赶到后却关了门，执法人员楞是进不去；可名豪的酒被扣了，随州工商人员却又来说情，你说这打假还能进行下去吗？”打假人员糊涂了。

　　难进市场：工商打假的尴尬

　　2004年12月1日，记者来到襄阳区工商局，想就仿冒白酒查封后又放行问题采访主要当事人任旭副局长。办公室人员告诉记者，任到市工商局开会了。记者随即赶往襄樊市工商局，办公室人员则说，市局今天没开什么会，所以任副局长也没在这儿。与此同时，任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打假人员告诉记者，襄樊市是名豪仿冒白酒的一个主要销售市场，他们虽多次向当地工商部门投诉，但每次打击效果均不理想。为了证实打假人员的说法，记者来到襄樊最大的食品批发市场——长虹食品城。在该食品城，记者不但发现了大量该企业的仿冒产品，甚至还发现了一些假冒产品。在食品城转了一圈后，记者赶到食品城所在地的襄樊市高新区工商局，公平交易科的马科长告诉记者，工商部门对这些仿冒、假冒产品进行过几次打击，取得了不小的成效。当记者刚把市场上看的情形告诉他后，他表示愿意与记者一道现场执法。

　　不一会，记者与马科长等执法人员一道赶到长虹食品城。很快，执法人员就发现有多个摊位在销售仿冒白酒，工商人员依法对这些产品进行了查扣。

　　看似顺利的执法不一会就遇到了麻烦。

　　根据事先掌握的线索，记者与打假人员一道赶到食品城的仓库区。在109号仓库，一小伙正在往外拉日用品，“难道这个仓库是用来存放日用品而不是存放酒类的？”带着这个疑问，记者趁小伙不备钻进仓库，里面赫然摆放着数百件该厂白酒，经过打假人员确认，这些全为假酒。此时，小伙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把门锁上，骑上三轮车要溜。记者与打假人员连忙拉住三轮车，然后叫人把工商人员引到仓库。

　　打假人员再次对这批白酒进行鉴定，确认了这些白酒全是假冒产品。工商人员也依法对这些产品进行了清点并予以扣押。正在这时，市场管理者带着10多个保安赶了过来，不大的仓库站满了保安，气氛马上紧张起来。一些保安开始大声呵斥起来：“进市场也不打个招呼，你们这么弄，还让不让商家经营。”与此同时，保安开始清场，除了工商人员外，其他人被赶到了外面，随即关上了门。直到这时，工商人员始终没能找到这批假酒的所有者，甚至连这个仓库的老板都没能找到，小伙子一问三不知，市场管理者甚至不回答工商人员的提问。而记者在去高新区工商局之前曾找过市场管理者，一负责人声称，打假应该找生产源头，来市场上打假本身就不对。“他要是不生产假货了，这里还可能卖假吗？”他反问记者道。

　　襄樊市工商局办公室一工作人员的话更直接：“现在还好些呢，工商可以去市场进行检查了，前几年，市场根本不让工商进去。”

　　执法者：难开造假门

　　襄樊打假市场门难进，随州假酒生产地打假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2004年12月2日，记者赶到湖北随州。上午10点左右，记者找到随州市政府工业科谢科长，向他反映了打假人员与工商人员一道去名豪检查时却叫不开酒厂大门的情况。他告诉记者，自己并不知道工商人员打不开名豪酒厂大门的情况。在他的联系下，记者在随州市工商局见到了市公平交易分局的周副局长。周副局长正是那次行动的带队者。对于记者提出的执法人员叫不开企业门是否属正常情况，他并没有正面回答。

　　在记者的要求下，周同意马上与记者一道赶往名豪酒厂进行调查。中午12点左右，记者与执法人员一道赶到名豪酒厂，尽管周副局长等亮明了身份，看门人仍以老板不在为由拒绝开门。在执法人员的劝说下，十多分钟后，大门才被打开。而看门人却以老板去西安出差、仓库保管员住得远没电话为由，声称打不开仓库大门。

　　名豪：仓库无真酒

　　在名豪酒厂厂区，记者与某名酒企业企业打假人员发现大量该企业专用酒瓶。在厂区简易棚内，整齐地码放着数万个酒瓶，记者上前仔细查看，瓶底处明显标记着专用的字样。名酒厂家人员告诉记者，这些瓶子属于专用酒瓶，其他白酒生产企业使用则属侵权行为，应当被制止。

　　在厂区靠墙一侧是几个大水池。记者注意到，水池里浸泡着回收来的酒瓶，池边都摆放着一个小杯子，里面盛着洗衣粉。原来名豪酒厂在用洗衣粉对回收来的旧酒瓶进行清洗，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给酒瓶消毒杀菌的设备。周副局长也表示用洗衣粉清洗瓶子是不允许的，但他同时告诉记者，自己以前在名豪没有发现这种情况。

　　下午4点左右，名豪仓库保管人员终于赶来，随她而来的还有两名表情严肃的年轻男子。他俩一直跟在记者身后，眼神冷酷，一言不发，这让记者的仓库之旅略感紧张。周告诉记者，他们在接到枝江酒业反映后，就对名豪仓库内的4000多箱仿冒产品进行了查封，并下达了查封通知书。记者注意到，仓库内除了仿冒湖北某名牌酒厂产品外，还堆满了各种名酒，比如茅台、泸州老窖、小糊涂仙系列，产地更是包括了茅台镇、四川泸州等国内知名白酒生产地。

　　记者在仓库内转了一圈发现，成品酒包装上竟然没有“名豪酒厂”或“湖北随州”字样。更让人奇怪的是，这样的酒厂还有各种证照。看似合法的企业，实为造假专业户，其背后隐藏的东西值得人们深思。（中国质量万里行杂志社记者 王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