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与我无关,这是某种在我之外和之上的东西。总之,它是一种非人性的东西。如果这句话是笔者我说的,会让人吃惊,因为我不敢也不会说出。但是,如果说这句话出自米兰·昆德拉之口,许多人会释然,倒不是因为米兰·昆德拉是个享誉全球的大作家,而是他是一位被褫夺了捷克公民资格的法国人,一位思想和语言都怪怪的
人。当年看到他说“人愈是思索,真理就离他愈远”,就不知所措:难道傻瓜才能成为救世主?然而经过这么多年的人生,我才感觉到作家其实是关注形而上的东西,而我们普通人则困于形而下。
说正义非人性,决非说米兰·昆德拉不赞同正义,只是他不喜欢用人性外的东西来衡量事物的善恶,这可能也是作家局限性的地方。先用人性来甄别善恶,至少在近日曝光的两个重量级杀人者身上要犯低级错误。一个是杀死4人、重伤2人的A级通缉犯马汉庆,另一个是因小事与市民争执,继而拔枪射杀两人、击伤一人的云南砚山县维末乡派出所民警陆雄。
双手沾满鲜血的马汉庆,逃亡途中娶妻生子,在老婆孩子和邻居眼里,他已不是个魔,而是个与正常人无异的汉子。有一次马汉庆带女儿回家时,女儿对保安说:“喂,开门”,马汉庆马上就说:“不能这样对保安叔叔说话,这是不礼貌的。”公寓里一位老奶奶说,马汉庆平时不吱声,可仁义啦。在妻子眼里,马汉庆是一个“很细心”的老公,对她很好,而且,“他准备买辆出租车出去干活”。我不知道马汉庆的“人性”究竟是贪生的欲念支使,还是他原本就潜伏在身体里的“善”在复归。但有一点,正常人的生活,妻子和女儿,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马汉庆的魔性。
一切正常的东西都是美的。这也是米兰·昆德拉的话。马汉庆是个恶魔,这一点毫无疑义,但马汉庆作为一个人,其正常的人性也是美的。这可能带来异议,就像马加爵当初给人们心灵带来的复杂冲击一样。当人性被魔性挤兑到一边时,这个人就从“多具人情,和易可亲”一变而为“偶见鹘突,知复非人”(聊斋语)的鬼了。感慨地说,这就是人性的悲剧。
无独有偶,陆雄的拔枪杀人,真正演绎的也是魔在一个人的体内与人性博弈最终得胜的例子。能成为人民警察的人,起码是一个不坏的人,陆雄的头脑发热,如果不是心理上的疾患,便是魔性未能涤尽或抑住的极端表现。如果说寻找助陆魔性大发的帮凶,我们能很自然地想到:特权意识、心理脆弱、职业恶习、枪械管理使用失当等等。在这个时候,我们怎么能相信米兰·昆德拉的人性而去鄙视那个遭作家鄙视的“正义”?
人性是美的东西,但它很脆弱。大学教授禁不起性诱惑而陷身嫖娼丑闻,是人性出了问题还是呵护人性的机制出了问题?如果我们硬要从马汉庆、陆雄的人性缺陷里寻求什么共同点的话,我认为,我们的社会构筑一整套光大人性、遏制魔性的体系是杜绝马、陆杀人事件重演的关键。如果早一点给马汉庆正常的生活,如果陆雄身处一个铁律严明的执法环境里,米兰·昆德拉会为他的那句话反思。因为,正义,不在我之外或之上,而且十分人性。
作者系本报编委 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