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极为特别的个案。9月3日,在雨中的西安街头,一位来自定边县的中年男子进入记者的视线,这缘于他胸前挂着“打工挣钱拯救学校”的纸牌。
这位中年男子名叫张震。9年前,因为他帮助特困儿童重返校园而被包括央视在内的百余家国内外媒体所关注。那么,9年之后的今天,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当年名噪一时的
“新闻人物”落魄西安街头?
西安打工救学校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欠下近百万元债务和创办了10多年的学校是我最大的心病。”见到张震,是在西安城南的一个十字路口,淅沥雨中,眼前这位40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胸前挂着“打工挣钱拯救学校”的纸牌,眼镜上爬满雨痕,话没说两句,他眼泪先流了下来。张震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职教学院,10多年前在老家陕北定边县石洞沟乡创办起育才学校,担任校长至今。他此次来西安的目的很明确——用打工挣来的钱偿还债务拯救学校。在他的讲述中,记者依稀辨明事情的原委:今年6月间,承包学校基建的施工方带着十多人上门索债,眼看着张震拿不出钱,来人将他打倒在地,在办公室乱砸一气,逼迫着要他写下还款计划,临走还以不还钱锁学校大门相威胁。
“从此以后,债主们相继向我讨要债款。乡信用社负责人打电话催还贷款,说不能兑现就要通过法律手段追回债款,甚至连村里的电工也以停电要挟催要电费,29名教职工4个月近6万元工资没有发放……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成了一个地道的骗子。”张震说,为了不影响到学校正常教学,5天前,他背着一只装满个人奖状证书的大包和600元钱,告别妻儿来到西安,希望能找个工作,以此来逐步偿还学校欠款。
在城东一个僻静的小巷深处,张震临时容身的20元一天的小旅社里,床铺上堆着一摞报纸,每天张震多数时间是在话吧里度过的。为了节省开支,他一日只用两餐,花费不到5元钱。
“我几乎翻遍了报纸上的招聘广告,每天都在打电话联系,可是真正理想的工作目前还没有。就在昨天晚上,妻子在电话中告诉我说,又有4名教师提出辞职申请。我不能再等待了,所以想出这个办法,希望遇到知遇之人,帮助我拯救学校,我愿意以自己所长乃至投入全部精力为之服务。”述说起自己的经历,张震忍不住啜泣,“毕竟这所学校是我和妻子从自家小院张罗办起来的,还有31名孤残孩子需要我,他们需要有一个平静的栖身场所。”
建校欠下百万债务
造成张震落魄的原因,还要追溯到2002年。
当年4月份左右,陕西省落实普及九年义务教育,“那时育才学校占地不足10亩,校内没有住宿条件,办公条件差,教师集体办公,图书室、实验室、仪器室以及微机室等基本教学设施缺乏,与‘普九’目标相差很远。”张震说,依照当时要求,学校各项指标完善后,要接受省、地县教育部门检查,如果不能达标,学校就将面临被取缔的处境。为了保住学校,也想借助这次“普九”验收从根本上改观办学条件,张震决定借款完善学校各项设施。
“因为学校建立在农村集体土地上,不能作为贷款抵押,银行不予放贷。”张震最终依靠办学10多年来在当地已有的诚信,在民间高息借贷近60万元,月息15‰-20‰,又通过亲戚朋友借款30万元,“可以说这是当时没有选择的选择”
。
随后,育才学校开始了创办10年来最大规模的建设,投资67万元修建起1200多平方米的三层教学楼,添置了微机等硬件设施,加装了取暖设备,更换旧式课桌椅及住宿床铺等,同时,收购1公里外原乡政府办公地用来开辟学校生活区,连维修在内花费17万元,用以解决300多师生住宿,到2002年底,育才学校各项“普九”指标依照相关要求基本完成。
“本来想着可以松口气,所欠下的债务可以通过正常完备的教学秩序逐步得以偿还,”然而,2003年6月,与学校一路之隔的原乔圈梁村村办小学被当地政府确定为石洞沟乡中心小学,政府投资130余万元,建成集教学、生活、活动三区为一体的新小学,师资由公职教师担任,学校享有学生书费80%由政府补贴的优惠政策。“无论从投资还是办学政策,公办学校的优越性远远超出民办性质的育才学校,使得原本可以接纳千名学生的育才学校面临着生源紧缺的尴尬。特别是为完善学校硬件设施欠下的债务,成了一个沉重负担。”张震无奈地表示。“生源、债务无形中像一只巨大的网,绑缚住自己。”张震将视线投放在办学之外,期望通过其他渠道来解决学校当前的债务压力,维持学校正常运转。2004年4月,张震远赴山东考察养殖兔子,并修建起养殖场房,由于资金困窘,不能按期购进种兔和相关设备,致使新修建起的场房闲置。此间,张震曾奔走盐池、银川等地筹措资金,但没有结果。
最对不起的是妻儿
1992年6月,从西安交大职教学院毕业后,张震说服家在临潼的女友韩雅婷,和他一道回定边办起育才小学。“最早萌生创办学校的念头,是我亲眼看到乔圈梁村600多名适龄儿童,有一部分孩子因为经济等原因远离校园,游戏荒滩。”
从这年8月起,张震开始了他选定的办学生涯。因为村里没有富余土地,张震索性将自家几间土屋拆除,修建起学校最初的4间教室。对特困儿童实行学杂费减免、免费接收孤残儿童,张震诚心办学的举动不但得到村民认可,也感动了女友的父母,两位老人将女儿的终身托付给张震,还拿出多年积攒的9000多元钱支持他办学。次年入校学生很快增加到128名,为了能让更多孩子有机会回到校园,张震开始扩建校园。
“没钱请小工,承建10间教室的取土任务完全由我和妻子来承担。先挖开深达1米多的沙盖,然后一掀一掀地甩到地面,半个月时间,我们取土总量达到100多方,需要机动三轮车运送至少100趟。”思绪闪回到当初办学,张震的眼泪再次落下来,他掀开上衣,小蛇样的疤痕从脖颈下一直延伸到下腹部,这是先天性心脏病手术后落下的疮疤,“严格意义上讲,我是一个残疾人。”
事实上,张震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想法,期望借助发展多种经营,来为教学“输氧”。从两年前为孤残儿童建立起育才儿童村,到后来建成占地8000亩的育才学校绿色教育基地,张震先后投入资金20多万元,“从社会效益来看,绿色基地的建成的确起到保护当地生态的作用,但从经济角度出发,完全是纯投入,因为到今天为止,一分钱收益都没有,反过来还要继续承担养护费用。”张震苦笑说,要是按照实际价值来说,他现在也算是身家过“千万”的“有钱人”。
重新审视10多年来的创业经历,张震自言“我是理想大于现实,其实是个失败者。”攀谈中,惟一不能够和张震提及的是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想到不满两周岁的儿子,他的眼眶就开始泛红。
“在西安的几天里,最不敢面对的是妻子的父亲,他给予了我莫大信任,可是我没能给妻子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多年来,她和我一样承受着种种波折和压力。”张震描述说,他就像一个临阵脱逃的士兵,将现实压力都转嫁给了妻子,学校的教学需要她来协调维持,年幼的儿女同样需要她来照料,甚至上门债主的冷眼也需要她独自面对和承受。
“我几乎已经没有了出路,”张震捧出一摞证书给记者看,“或许我真正需要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更多的经验。”
采访手记
从9年前被国内外百家媒体关注,到9年后,张震以一副落魄的神情重现西安街头,这种反差不能不让人感到惊讶。这位当年倾尽全力办学,拯救特困学生重返校园被人们熟知的“新闻人物”,在今天看来,的确是陷于困境之中。在面对面的3个多小时里,陕北汉子张震3次掉下眼泪,为的是对不住的家人和坚持了13年的办学理想。
张震到底怎么了,13年里,他也曾有过办学之外的创业设想,也曾大胆实践,可是最终的结局依然令人扼腕。连他本人也说“是理想大于现实,是个失败者。”
从一个为发展落后地区教育事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到现在惦记妻儿,动辄落泪的不惑人父,张震的遭遇说明了什么?
面对情绪低落的张震,困惑由心底泛起,谁能帮助他,又该怎样帮,难道真如他所诉求:打工挣钱拯救学校。
有句话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当萌发对张震“一意孤行”办学,不能两只脚走路提出质疑时,不可避免的又想到那些原本已经失学但在育才学校重新得到教育机会的特困家庭孩子。谁能帮助张震,或者说谁能帮助张震坚持他的办学理念。读者朋友,若您有比较好的看法或者建议,希望您致电本报,热线电话88503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