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群是当年分管治水的原广州市常务副市长
雨污分流工程进展为何只字未提?亚运治水是不是节省了钱,节省的钱去了哪里?治水的目标定得太高是否说明决策不科学?亚运治水的效果有没有达到?……经广州市政府办公厅协调,当年治水的分管领导原广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现广东省实施《珠三角规划纲要》领导小组专职副组长苏泽群还像原来一样快人快语,坦诚地接受了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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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水质反弹:
监测数据显示 变差的河涌只有15.2%
羊城晚报:广州市环保局的监测数据显示大约有四成河涌反弹,您怎么看,亚运治水成果是不是在慢慢流失?
苏泽群:日前,秘书通知我接受你们采访,我找回当年治水前后的存照,约了广州水务局的旧同事从东到西实地察看了几条河涌,水务局还邀请了香港中文大学、中山大学的教授和专家同行。我的直观感觉是:看到的这几条河涌水质并不是有的人说的越来越差,其中,车陂涌差了,猎德涌、东濠涌、荔枝湾涌没有差,石井河比想象的要好。
其他没看的怎么样?水务局给我一本263页的广州市城市排水监测站治水后2010年—2012年三年对中心城区66条河涌跟踪监测报告。其中的监测数据评价结果是:水质持续好转的34条,占51.5%;既无明显好转也没有继续恶化的20条,占30%;变差的10条,占15.2%;监测数据不全缺乏对比的2条,安排在2013年监测计划。
我想,从1998年广州提出整治珠江,做了很多事,毕竟增加了上千公里的污水管网,几十座污水厂,水处理能力从228.6万吨/日提高到465.18万吨/日。
至于环保局说的不达标、反弹,可能有个比较的时段、达标的标准等问题。广州治水原来用的是不黑不臭的标准,立志改变城区几乎有涌必臭的局面。环保局达标用的是2011年颁布的地表V类水标准和评价办法,按此标准,即使京溪污水处理厂用目前最先进的膜工艺处理达到一级A的中水也是不达标的,东濠涌清澈得小孩可以戏水的水质也不达标。当然,有广州市民的强烈愿望和参与,有广州市委市政府的雄心壮志,相信今后一定会达标,但很艰巨。大禹治水也未能一劳永逸啊,况且当今广州发展那么快,旧的矛盾没有解决完,新的又出现,原来治水也只是阶段性成果,有的工程甚至还没有完,只有持之以恒地干下去,才有地表V类水达标那一天。
羊城晚报:对于持续变差的10条河涌,您觉得水质反弹的原因是什么?
苏泽群:水质变差的原因,每条河涌可能都有它的特殊性,就共性而言,截污不彻底、管理不到位是主要的。
比如,我那天看的车陂涌水质变差了,主要是上游没截污,因种种原因,上游截污工程受阻,我在位时曾协调过,工程没完成。此外,三涌补水系统据说检修停止补水,还有沿途截污查漏补缺的工作未跟上,所以仍有不少污水入涌。石井河的问题,除了支涌截污未完成外,还有城中村小作坊的违法排污,管理不到位是水质变差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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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科学性:
敢于制定“跳起来才够得着”的目标
羊城晚报:有一种声音说,是因为治水方案过于理想化,截污和污水整治的前提目标没有完全实现,结果导致了系统性的失败?
苏泽群:广州治水已经有很长历史,几任市委书记、市长基本都延续了同一个治水思路和决心。1998年提出珠江整治方案,目标是2003年初见成效,2005年不黑不臭,十年江水变清。虽然没有实现,但以前的目标和各个阶段的计划,一直激励着各个时期的同志努力治水。2008年的方案提出根本好转,其主要内涵也仅仅是不黑不臭,即溶解氧≥1.5mg/L,透明度≥25cm。2008年治水后组织的检查验收,我记得报给我的数据是:经过综合整治121条河涌水质显著好转的从39.7%提升至66.9%(48条增至81条),中心城区河涌“不黑不臭”达标率从整治前的27.7%提升至60.6%;珠江干流异味扰民的情况也明显缓解。基础设施的建设每天减少120万吨污水流入珠江。还有第三方机构评估显示,水环境改善使得全市水性疾病报告病例数下降了8.2%,降低了病媒密度,减少了疾病传播;2010年,经水务局组织的投资绩效分析,污水处理厂的建设成本为每吨2024元,污水管网为每米7000-8000元,与国内外大中城市的水环境治理项目相比,造价均处于合理水平。我们还借治水的东风推进饮用水工程建设,广州在东江还是保持160万吨/日的取水权的同时,完成了西江引水工程,水源水质大幅提升,中心城区水源地水质100%达标。据此评价说治水还有很多工作没完成,治水任重道远是客观的,说治水系统性失败不妥!
羊城晚报:但是方案最初“水环境根本性好转”、中心城区100%截污等被质疑定得太高,是不是决策有问题?
苏泽群:时任省委书记要求我们解放思想,敢于制定“跳起来才够得着”的目标,这与“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异曲同工。
治水的科学性体现之一就是专家作技术保障。每每讨论治水问题时,房子里面都坐满了专家。专家各自的专业背景不同、作为分析依据的数据不同,专家之间也存在很大分歧。不能因为个别专家的意见没有采纳就否定广州治水的科学性。当然也可能期望越大失望更大,若如此,坦诚地向市民交代,市民是能够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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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资金:
整治资金各区包干,据说至今未结算完
羊城晚报:后来水务局还有您代表市政府做报告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提雨污分流?从资金拨付率来看,这部分工程后来只完成了30%,全面截污有些管道也没有埋下去,是不是省下了很多钱?后来都用到哪里了?
苏泽群:雨污分流方向肯定是好的,特别是建设新城区的时候一定要尽量实施。但在广州的老城区实施起来着实不易。需要的资金量非常大,而且老城区可能遍地开挖,扰民、塞车等可能很严重。
在实施过程中,全市污水治理和河涌综合整治工程581个项目总投资340.65亿元,其中市级投216.86亿元,区、县级市自筹123.79亿元。河涌综合整治的资金由各区包干,超支不补,最后结算用了多少钱,有法定的结算审查制度,据说至今未结算完。做完后我了解有的区用不完,想收回来,后来各区都用完了。
羊城晚报:但是有说法是很多钱被区政府用到景观整治里面去了,并没有用于治水。
苏泽群:我们的想法确实是先集中资金把水治好,做绿化景观的还有园林局,还有城建其他部门,所以,我2008年在海珠区开现场会的时候,当场就把新河浦涌景观工程否掉了。
当然,回头看看,如果只是挖了白云湖、海珠湖蓄水而不搞绿道、回廊、亭榭,市民将少了休闲去处,广州少了一些名片——搞景观受益的也是老百姓,不能一概否定。
羊城晚报:但是有些地方水还没有治好就搞景观,那些地方根本没人去。
苏泽群:这里面也有管理方面的问题。你说的水还没有治好那就继续治。主要是没有钱,假如有钱,城市多做一些园林绿化景观没有坏处。
羊城晚报:您一直强调要节约用钱,但是东濠涌整治大拆大建,您怎么看?
苏泽群:我当家很“孤寒”,东濠涌整治方案曾经两次到我手里,我手发抖,花钱多,签不下去。后来,才应上级的要求,按韩国清溪川的模式来打造。我作为老广州对水情况比较了解,广州北面的河涌如东濠涌历史以来就是排水涌,现在要改成景观河涌的想法和它原本的功能不一样。还有一个原因是将以前建内环路的时候应拆未拆的危破房给拆了,把一些历史遗留的问题一并解决了,所以花钱多。当时拆迁补偿每平方米1万左右,如果现在干,据媒体报道超2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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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心得:
治理的进度赶不上污染的速度
羊城晚报:在亚运治水期间有没有什么不足?
苏泽群:广州治水的决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代人的坚持。
回想我们三十年来走过来的路,广州一直想避免走西方先污染后治理的路子,最后结果不理想。我1971年来广州工作,当时新河浦还可以走小船,珠江水是清的。广州水环境从什么时候开始污染?印象是上世纪90年代初期,不知不觉地水就被污染了。
如果从效果看,上世纪90年代治理的进度赶不上污染的速度。一直到新千年之后实施“小变”、“中变”整治时,广州才逐步扭转了珠江水变黑的局面,进入了治水的“相持阶段”,污染不再恶化。为了激励大家治水,从2006年开始,市委市政府组织每年横渡珠江。游珠江是为了锻炼身体吗?实际上主要目的是警醒广州市的公务人员、市民高度重视和关注母亲河的污染问题。
为实现城市环境面貌到“2010年一大变”,2008年底,广州举全市之力治水,两年时间干了580项治水工程,实现了时任省委书记要求亚运前达到“水更清”的目标。
至于亚运治水后还存在的问题,万庆良同志做市长时专门组织做过一个今后五年治水的方案,对存在问题也是头脑清楚的。
城市地下排水管网的先天不足,后天乏力,这是最大的问题。至今市区5800多公里的供水管网,只有不到2000公里的污水管。况且规划赶不上发展,建设又跟不上规划,雨污合流管道的拍门井,设定的截流倍数本来是下大雨才冲开拍门流入河涌的,实际上每天到了居民洗澡用水高峰期,拍门全被冲开,污水直排河涌。我查了资料,猎德涌两岸的人口发展比原来规划多了一两倍,曾两次加大截污管都不行,这样的例子很多。发展太快,原来本质上要求超前的规划、超前的基础设施,还未实施完就落后了。
还有一点就是,亚运治水评价标准与如今治水要求有较大差距。亚运治水以“不黑不臭”的水质标准和水环境明显改善作为评价的硬指标,但是亚运治水之后,根据《南粤水更清行动计划》的要求,对广州市河涌治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羊城晚报:那些支涌的没有截污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苏泽群:表面上看征地拆迁很难,最根本的原因是群众工作没做好。
羊城晚报:广州现在计划投入250亿建深隧工程,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您怎么看?
苏泽群:深隧也好,浅隧也好,能治好水就好。俗话说“三分建七分管”。管理不到位,好的也会坏的。
羊城晚报:您对未来广州治水有什么建议?
苏泽群:一是已经做开了但是还没有完成的,希望继续做完。二是坚持水利优先。我认为治水一定以“水利”功能为先,即使像东濠涌、荔枝湾涌、白云湖、海珠湖等景观很好的地方,第一定位仍是水利设施。三是要加强管理。三分建七分管,要加强管理,加强执法监管,彻查污染源,实现达标排放,对重污染河涌重点综合整治,争取全面消除工业废水和农业面源污染。四是有缺陷的管道要坚持查漏补缺,不断完善。在水浸街治理方面,要改变广州市的排涝路线,从自排向抽排转变。
文/羊城晚报记者 杨桂荣 实习生 李静 图/羊城晚报记者 陈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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