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语
形形色色“蹭一族”
古有“凿壁偷光”、“囊萤映雪”,当下社会上也出现了五花八门的“蹭一族”,这也成为网络热词:深夜到24小时店里蹭睡,躲在书店里蹭书读,坐进大学校园蹭课听,到商场里蹭凉蹭热,蹭着拆迁工地淘砖捡铁,赖在医院的“蹭医族”,当然还有专蹭老人的“啃老族”。形形色色、各种层面的“蹭一族”,有着辛酸、有着无奈、有着属于自己的世界。他们是怎样一群人?过着怎样的生活
寒风袭来,行人匆匆,向着各自温暖的家前行。而在这座城市里有一群无家可归的人,为了躲避严寒,他们每天深夜会出现在肯德基或是麦当劳的24小时店内,找把椅子,往桌上一趴,鼾声悄然响起。没有热饮,没有汉堡,一场无声的聚会这样开始。他们只是为了在寒冷的冬天里,躲开凛冽的北风,让瑟瑟发抖的身体暖和一点,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天亮,“聚会”结束,各自离开开始新一天的生活。他们被称为“蹭睡族”。
连日来,记者辗转跟访“蹭睡族”,尝试着成为他们的朋友,走进他们的内心。这是一次并不对等的采访,记者试图以平视的视角同他们交流,但生活的辛酸带来的抵触和戒备使他们给自己包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这层铠甲防御的是嘲笑、讽刺和冷漠。然而,盔甲之下,他们像普通人一样,有着同样的自尊和关于幸福的梦想。
群像
不同的故事 相同的辛酸
每天深夜,位于青岛火车站附近的肯德基和麦当劳店里总会陆陆续续走进一群人,他们彼此并不认识,生活轨迹的在夜晚时分、在这24小时店里才有了短暂的相会。他们有着不一样的人生故事,却有着相同的辛酸和忧伤。
深夜开始的无声聚会
如同一场无声的聚会,不起眼的角落里藏着这些蹭睡族的身影。“每天晚上来这里过夜的有七八个人,我在这里住了已经两年多了。”1月1日晚10点40分,2013年的第一个夜晚,63岁的青岛人王维信躺在火车站肯德基店二楼的软椅上,头枕着一个黑色背包,包下放着一个马扎。王维信是被工作人员叫醒的。二楼餐厅每天晚上11点关闭,这时王维信和六七个叫不上名字的熟面孔一起到一楼的餐厅里选一个位置过夜,他们都是来这里蹭睡的。
“现在只能在凳子上坐着睡一会,凌晨时没有人了,才能找几把凳子拼起来睡一觉。”20岁的刘虹来这里蹭睡才一个多星期,她还属于一个新人。
在台东步行街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肯德基店里,也有着同样的一批人,蹭睡的经历让他们彼此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就是从火车站肯德基来台东的,你说的老头我见过,他在那睡了好长时间了。”在台东步行街麦当劳餐厅里蹭睡的张小伟从夏天蹭到了冬天,地点也换了3个,去过火车站,到过李村,最后来到了台东。
“坐着睡一晚很难受,但总比睡在马路上强。”张晓伟很开朗。“打零工赚点钱,租不起房子,只能睡在这里。”张晓伟每月能赚1000多元,他不舍得拿去租房子。在台东蹭睡的有10多个人,他们同张晓伟的想法大致相同,能省一分是一分。
无家可回的难言之隐
“跟妻子离婚了,房子给她了,家是回不去了。”“一个月了,还没找到工作,钱都花光了,手机也变卖了。”“我想玩一阵子,不舍得花钱住旅馆。”“钱没赚着,父母从小就不喜欢我,我不愿意回家。”……每一名蹭睡族都有着不同的蹭睡理由,回不去的家却是他们共同的“难言之隐”。
王维信是地道的青岛人,每个月还有1600元的退休金,从两年前离开家后,王维信就再也没跟前妻、女儿联系过,家的概念变成了一个人。一说起家,王维信萎靡不振的目光只是亮了一瞬间又再次变得暗淡。对于离家的原因,王维信不想说。这也是蹭睡族不愿意碰触的话题。“父母有我弟弟照顾着,我老婆带着儿子去了南方。”整齐的发型,干净的皮衣,让40岁的黄凯在蹭睡族中显得“鹤立鸡群”。描述自己时,黄凯用的词是“一事无成”,曾经做过销售,开过大货,生意赔得精光,2004年跟妻子离婚后,他逃离了莱阳那个伤心地来到青岛,再也没有和家人联系过。“儿子今年已经11岁了,前妻曾经说我太狠。”黄凯对记者说。
流浪在这座城市,没有家意味着没有衣柜、没有热水器、没有厨房,洗澡和换洗衣服都是可有可无。“每年换季时,我会去团岛早市买一身衣服,然后洗一次澡换上新衣服,把旧衣服扔掉。”从里到外,王维信的新衣服开销不会超过100元,身上的大衣还是救助站送的。证件、工资卡、户口簿都在王维信随身带的包里,这是全部家当。
“我比王维信强一点,我可以在单位里吃一顿午饭,东西也都放在单位的更衣室里。”22岁的张晓伟从吉林来到青岛已经半年多,先后换了3次工作,每次换工作时,一个编织袋就能装下所有东西。每个月去一次洗浴中心,对于张晓伟来说相当惬意,不但能洗澡、换衣服还能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不是朋友却相互搀扶
凌乱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给蹭睡族打上了“生人勿近”的标志,也同样让蹭睡族之间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姓名,生活里没有交叉点,这不妨碍他们相互拉扯一把。“我的棉衣还是王维信给的呢!”张晓伟穿了一件蓝色的棉大衣,这是王维信穿过的。“救助站给王维信发了一件棉大衣,他把旧的给我了。”张晓伟也会投桃报李,每天买饭时帮王维信捎上3个包子。直到张晓伟离开火车站到了台东,两人的交际才宣告结束。
有时来到肯德基店的时间早,黄凯还会和蹭睡族里的两名年轻人一起打打牌,讲点故事聊会天,分享一下一天的心得。彼此不问姓名、家庭,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对方的伤疤,称呼通常用“哎”来代替。
他们有自己的幸福猜想
现实中的冷漠几乎每个蹭睡族都遭遇过,或是悄悄离他们远一点,或是鄙夷的目光一扫而过,又或是没有称呼的呵斥,甚至是打骂。他们大多像刘虹一样默默承受着,小心得躲避着,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幸福的猜想。
“我想有一天出人头地,带着钱到南方看我儿子。”黄凯的自尊让他与儿子分离,想见儿子却是他的幸福猜想。“我想安定下来,找个对象结婚,忘掉这段经历。”张晓伟的幸福猜想是渴望有个家。而王维信的幸福猜想更简单,能到海边钓钓鱼。
“心若在,梦就在,不过是从头再来。”像刘欢歌里所唱的,蹭睡族认为自己不过是从头再来,不过是从零开始,总有一天,幸福会扑面而至。
为梦想甘当蹭睡族
不想回老家 这名来自聊城莘县的姑娘有个城市梦
20岁的刘虹揣着400元,带着撞塌南墙也不回头的执着,告别了父母,离开了聊城莘县,来到青岛。1.38米的身高,只有小学文化的刘虹看起来弱不禁风,却内心强大。为了圆自己的城市梦,她甘愿暂时蹭睡。
睡在肯德基没吃过汉堡包
得知刘虹喜欢记下自己每天的经历,记者把一支笔送给她。“我不要你的笔,我想要两个汉堡。”采访刘虹,异常的简单,却又透着异常的辛酸。在刘虹的信纸上写着这样一段话:“刚才他们(蹭睡族)只是说说话就有人给他们买了两个汉堡,我也想吃。”原来,记者采访王维信得知他没有吃晚饭时,给王维信买了两个汉堡,刘虹看在眼里,记在了信纸上。这个20岁的小姑娘在肯德基里先后蹭睡了两个多月,却没有吃过肯德基的任何食物。
两个汉堡打开了刘虹的话匣子。
告别父母带着400元闯青岛
“姐姐嫁到淄博了,两口子都在淄博打工。”小学毕业后,刘虹一直帮父母种地,8亩地一年纯收入不过五六千元。2012年4月,刘虹决定像姐姐一样外出闯一闯。
“父母开始不同意,怕我一个人出来被人骗了,但拗不过我,最后给了我400元,让我出来玩一玩就回家。”刘虹坐长途车转乘火车,一路奔波到了青岛。到了青岛的第一晚,刘虹就成了一名肯德基店蹭睡族。“车费花掉了100多元,我怎么还舍得再花钱住旅馆。”刘虹说。
8个月打两次工攒下五千
蹭睡了20多天后,刘虹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到黄岛区一家电子厂插端口,干了一个月,领到了1999元工资。由于对环境的不适应,刘虹随后辞了职,再次回到了肯德基店蹭睡。去年7月开始,刘虹在百丽广场一家餐饮店里干了4个多月。“每月工资1600元,砸了一套餐具扣了298元。”刘虹算了一下,她总共挣到了7000元,去掉花销还剩5000元。“过年回家,把钱给父母。”刘虹自豪地说。
在刘虹的支出中,最大的一笔是买了一部手机,花了100元,只是至今没有卡。第二个大件是一床被子,花了99元。最小的一笔是一顿午餐,1.5元买了一个包子。刘虹给父母准备了一份礼物,青岛的特产贝壳,在栈桥上买了3个,花了10元。
去过李村逛过台东爬过崂山
“蹭睡的日子其实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刘虹并不是单纯的蹭睡,偶尔还会帮店员端盘子扫地,这种勤快也得到了店员们的回报,在火车站的蹭睡族中,只有刘虹的行李可以放到肯德基员工的更衣室内,这让她更方便地去了解青岛。
“我去过李村,还去过台东,最远的是去过崂山。”刘虹的身高不到1.4米,爬崂山的票价还打了五折。“青岛真好,我不想回莘县,不想种地,不想被人看扁了,等过完年我还会回来。”刘虹淳朴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浑浑噩噩混日子
高考失利后从甘肃来青 他不想打工只想“蹭”
从甘肃来到青岛,19岁的李维敏没有告诉家人。本想自己闯出一番事业,却沦落成“蹭睡族”。
“你给我买两个汉堡吧,问什么,我说什么。”看到记者给刘虹买了两个汉堡,李维敏凑了上来。记者给他买了两个汉堡后,他开始跟记者聊了起来。去年9月份,李维敏参加了高考,320分的分数有些“可怜”。没考上大学,李维敏跟家人吵了一架,独自一人来到青岛。
“来到青岛剩了100多块钱,不到一周就花光了。”李维敏没敢给家里打电话,一直住在火车站附近的麦当劳店里。很快,他对周边的环境熟悉了,华联七楼的大排档,西镇利群超市的快餐部都成了他经常出没的地方。在这些地方,李维敏会寻找别人的剩饭填肚子。
“前两天刚捡了1块钱,给姐姐打了个电话。”李维敏说,他不敢给父母打电话,跟姐姐通话时,也只是说在青岛打工,至于打什么工也没有提。“你没找过工作吗?你不想打工吗?”听到记者的问话,李维敏沉默了一段时间。“找过工作,还当过保安,但是管得太严,工资还押一个月,后来就不干了。”李维敏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想法。”李维敏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日子,偶尔还会和认识的朋友一起去捡剩饭,到栈桥看看大海。
“看大海的时候最放松,看着看着还能在海边睡着了。”李维敏说,看海才会让他忘记烦恼。
宁可蹭睡不进养老院
离婚的本地人王维信不愿过受拘束的日子
63岁的王维信是地道青岛人,在一家建筑公司熬到了退休。已经蹭睡了两年多,他的身体或多或少地出现了毛病。即便是这样,他宁愿拿着1600元退休金过着蹭一族的生活,也不愿意住进养老院。
“我晚上在这里睡,白天自己出去溜达。”王维信说,天气暖和的时候,他喜欢到海边,有不少人会带着好几根鱼竿,他会在旁边帮忙,不为了吃鱼,而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能乐和一些。王维信还会到老舍公园里打打牌,赶上李村大集,会到集上晃荡一天。
长期的蹭睡给王维信的健康带来了不少副作用。“我的心脏不太好,还有慢性气管炎。”王维信的腿脚也开始变得不利索,走上一段路常常要歇息上一段时间。
“你的退休金足够去养老院了,有吃有喝,为什么不去养老院呢?”自打离婚后,王维信便开始了在24小时店蹭睡,听到记者的询问,他摇了摇头。“不去,养老院里不自在。”过惯了蹭睡的日子,王维信也习惯了孑然一身的生活。
延伸
蹭睡族不过百人
很难有一个准确的数字统计青岛市究竟有多少蹭睡族。记者的调查显示,蹭睡族大多寄宿在24小时肯德基或麦当劳店,这个极为边缘的人群不会超过百人。
蹭睡人员流动大
记者调查发现,蹭睡族流动性很大,他们大多出于经济压力选择到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内蹭睡。火车站肯德基值班店长告诉记者,按照肯德基和麦当劳的规定,即使客人不点餐,他们也不能禁止客人入内。
值班店长告诉记者,短期蹭睡的,通常在一周到一个月不等,找到工作后会离开。长期蹭睡的大多是老人,年轻人来蹭睡的时间大都不长,超过半年的很少见,但人员总是一波接一波。
“蹭睡族的管理也给辖区治安带来了隐患,他们居无定所,不会办理暂住证,经常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市南公安民警仪铭告诉记者,蹭睡族的出现也给民警的社会管理带来了新课题。
长期蹭睡透支健康
“蹭睡其实是坐着睡,这对身体非常不好。”海慈医院保健科魏陵博副主任告诉记者,如果坐着睡会导致身体的重量给颈椎、胸椎、腰椎带来过重的压力。长期坐睡会导致不同程度的颈椎病、肩周炎、腰酸背疼、便秘等。老年人如果坐着睡觉,容易造成全身血液循环不通畅,形成血栓,加速或加重血液组织缺血。
“在快餐店的灯光环境下,以及杂音的影响下,人并不能进入深度睡眠,说白了这不是真的睡着,而是假寐,危害更大!”魏陵博说。
特别提示
您的身边有“蹭一族”吗?您了解他们的生活和经历吗?您曾经走进过他们的内心世界吗?向他们伸出过援助之手吗?如果您知道类似的情况,请发送短信到18605329735提供新闻线索,也可通过微博@青岛早报原野讲述他们的故事。(记者 原野 摄影 记者 赵健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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