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霜降一过,黄岛区薛家岛附近社区的捞参人就开始摩拳擦掌,做好准备抓住一年中最为“趁钱”的两个月时光。比起栉风沐雨的普通渔民,捞参人所要面对的艰险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长期过着“水平面以下”的生活,虽然在短暂的月季之中有着不错的收入,但却要面临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危险与艰辛。被称为“蛙人”、“猛子”的他们,在十几年的深水磨砺中,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梦想——有朝一日攒够钱“上岸”做点营生。
捞参者说 下水全身装备七十斤
月挣三四万=年收入
11月10日上午,记者在薛家岛董家河社区见到了今年46岁的捞参人张焕光,从今年10月中下旬开始,他陆陆续续地接到了不少活,“下水捞参属于吃‘季节饭’,由于海参要经过长达4个月的夏眠时间,捞参的时间主要集中在3月下旬到6月底,以及10月中旬到12月底这两个时间段。特别是现在,海参在水底下吃食吃得猛,个头又大又肥,正是适合下水捕捞的时节。”
在乘船到达下潜地点后,张焕光要换上一身的行头:将厚重的胶皮潜水服套在厚毛衣毛裤外,戴上潜水镜、将乘参的网兜挂在脖子上、穿脚蹼,光是这身行头就四十多斤。
随后他还要将几个铅块挂在腰间,这些铅块主要是用来抵消海水的浮力、保持在水中的平衡。“夏天绑上5、6斤 (铅块)就够用了,但冬天(潜水衣)里面衣服穿得厚,最多时要绑上三十多斤,有时都感觉喘不上气。”张焕光说,下水时,铅块加身上行头的重量已经超过七十斤。
为捞参人提供氧气的是一条连接船上空气压缩机的皮管,对于这个行业的人来说,这条长达90多米的管道就是他们的“生命线”。“以前都是背氧气瓶,一是太沉,一身装备加起来要七八斤;二是在水下潜个三四十分钟就要上来换一次,效率太低。”张焕光说。
除去刮风下雨大雾等恶劣天气,张焕光一年“下水”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多月,“外界很多人说我们月收入三四万,其实这也就是我们一年的收入,毕竟能够捞参的时候也就那么些天。”张焕光告诉记者,现在捞参人的年收入比起二十年前并没有很大提高,“当时一个月三万多是高收入行业,但现在就不行了,随便搞点水产养殖什么的就比这个多。”
张焕光说,当年附近海域由于野生海参多,即使在海参价格还没涨上去的情况下,“给自己打工”也会有不错的收益,而随着野生海参数量的大幅减少,“现在大多都是给养殖户捞海参,给别人打工,挣的就是个辛苦钱。”
从上世纪 90年代中期开始,薛家岛周边的海域陆续被个人承包起来搞海参养殖,对于捞参人的需求量也逐年增大。张焕光说,人工潜水捕捞基本上是养殖场收海参的唯一办法,虽然以前也有养殖户尝试放水收参的办法,但收获的海参大都因为缺氧而品相不佳。
张焕光告诉记者,潜水捞海参的具体报酬并没有固定的标准,基本上是通过口头的协商进行解决。“打比方说一个池子规定一天要捞二三百斤参,这是最低的工作量,如果超出一般就给提成,差不多超出一斤给一元钱,干得好一天也能赚上个一千块钱没啥问题。”
胆量经验体魄缺一不可
“猛子”≠专业潜水员
对于潜水深度少则七八米,多则二十余米的“蛙人”、“猛子”们来说,良好的心理素质、丰富的经验、强健的体魄都是从事海参捕捞这项高风险工作所必不可少的。
在通常的理解中,过人的水性和精良的潜水设备应该是保证捞参人在水底顺利作业的关键,但有着16年海参捕捞经验的张焕光水性一般,而且各种潜水设备大多是DIY,“潜水服是用自家的胶皮靴、橡皮手套加工成的。”而气泵、压力表、安全阀大多也是从拖拉机上 “就地取材、自行制作”的。
“现在都是在养殖海区捞参,安全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有保障的,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捞参人,胆量是非常重要的。”张焕光告诉记者,水底下的情况谁都很难预料,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心里就慌得不行”,往往会适得其反,将自己推入危险的境地。
如果说心理素质过硬是成为“猛子”的基本条件,那么丰富的捕捞经验就是提高捞参效率的保证。
有着几十年捞参经验的董家河村民薛勇告诉记者,早年间“除了将捞海参作为主业以外,冬天捞鲍鱼,夏天捞海菜,保证一年四季都有收入。”薛勇说,现在他们都是给个人承包的海参养殖区捞参,一个经验丰富的“猛子”一天在海参养殖区可以捞上千斤海参。如何应对暗流、熟知附近海域水下地形以及对于海参习性的了解等等,这些都是捞参人在实践中的必修课,“这里面的‘道道’不是一天两天能搞明白的,所以即便是专业的潜水员也不一定能干得了我们这行。”
薛勇说,普通职业有个头疼脑热或许可以继续工作,但捞参对于个人健康情况的要求近乎苛刻。“发烧感冒甚至牙疼都不能下水,不然很有可能将小病搞成大病。”
吃这些苦实际上都是为了“上岸”做准备。薛勇告诉记者,不少捞参人都靠着卖海参积累的资金“上岸”谋求出路,尤以搞海参养殖为主,并且纷纷开启品牌海参连锁店,逐渐向产销一体过渡,“很多买卖都做得很大。”
如今,张焕光和薛勇都已经年过四十,“这个行业实际上更适合30岁左右的小青年干,我们再过几年就彻底干不动了。”
“上岸”者说 “蛙人”耗费十三年青春
“上岸”开连锁店卖海参
对于2003年就已经 “上岸”经营自己海参品牌的尹宝昌来说,十三年的“捞参”经历在他的人生履历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时至今日,依然让他感慨良多。
1991年,在金沙滩附近一个名叫烟台前的小渔村中,刚满16岁的尹宝昌和村里其他的年轻人一样,没有任何潜水设备,仅凭借着良好的水性,在浅海 “赤膊上阵”捞海参。当年的尹宝昌还是一番孩子心性,只是靠着“跟同龄人比比谁捞得多”的心理边玩边干,但这个过程中,尹宝昌还是积累到不少的捕捞经验,“每次憋气一分钟,有一次捞不上来的(海参),我就浮上来换口气再凭记忆下去寻。能根据海参的粪便痕迹确定海参爬行的路线,摸到的海参常常都是罕见的‘巨无霸’……”。
这种“优哉游哉”的捞参生活一直持续到1995年,20岁的尹宝昌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条5米左右的小舢板,经常前往远海的深水海域中捕捞海参,成为了真正的渔民。这时的他才真正感受到长期处于 “水平面以下”的种种心酸。由于长期在深水作业,尹宝昌落下了 “水压病”,“直到现在,每到早上七八点钟,也不知道是潜意识还是生理反应,头痛得厉害。”而尹宝昌提到的“上午七八点钟”,正是当年他准时出海捞参的时间。
当时,他心中只有一个简单的信念:“趁着年轻,攒足本钱,尽快上岸经营点小买卖。”1997年,尹宝昌与同船的伙伴分道扬镳,每天一个人去深海区捞参。“一般来说,一个船上最少要两个人,一个人负责‘下水’(捞参),一个人在船上负责空压机的正常运作以及观察海面周围的动向。”但多一个人就多分一份钱,尹宝昌为了攒足上岸的资本,常常冒着巨大的危险下潜到20米进行作业。
眼看着要攒足本钱、顺利上岸,命运却跟尹宝昌开了个玩笑。1998年,他拿着八年间靠捞海参攒下的八万元钱投资鲍鱼养殖,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刮得血本无归。这时的尹宝昌又几乎是抱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心态,再次返回到深海之中——其他捞参人每天潜水3、4个小时,而他最多时达到10个小时;风大雾大的恶劣天气他也照样出海,海面下的暗流湍急,他就用手扒住礁石,一点点地向前挪动着,仔细地搜索着水底的每个角落;而罕有人敢去的、暗礁丛生的偏僻水域,他也是经常光顾,而且往往能够找到沉船,“发现了沉船就相当于找到海参‘宝藏’,大大小小的海参够你捞上一整天的,赚上个几千块钱没什么问题。”
正是这副拼命三郎的架势让尹宝昌在短短的四年时间中挣到了十几万元,靠着这笔钱,他终于开起了自己的海参零售店,满打满算,这段艰难的“上岸”之旅整整耗费了他十三年的青春。
下深水氧气管破裂
惊心动魄侥幸脱险
在讲到冒着巨大危险深水下潜作业时,尹宝昌告诉记者,几次命悬一线的经历让他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其中两次尤为惊险。
一次是由于数小时的连续深水作业,在水下呼吸急促的尹宝昌通过氧气管拼命吸气,无意间扯开了口中的皮管口,大量的海水随着呼吸的节奏倒灌入他的腹中,“吸一口气喝一口海水,头顶就像是被人不停地捶打着。”关键时刻,是过硬的心理素质和多年积累的经验拯救了尹宝昌——尽管意识已经渐渐模糊、身体因为缺氧和水下压力而 “抖成筛子”,但他仍然能够屏住呼吸、拼尽全力向着头顶的亮光游去,“向上浮时还要尽量跟周围气泡上升的速度保持一致,不然水压会使你的血管爆裂。”脱离危险境地的尹宝昌在水面上飘了10多分钟,“晕得要命,感觉自己在一个漩涡中;还不敢睁眼,一睁眼好像自己要掉到悬崖下面一样。”
而第二次经历更加惊险:由于尹宝昌靠着长达90米的氧气管去深海作业,船上没人留守——从远处驶来的一艘大船先是从尹宝昌头顶驶过,“我拼命躲过大船的螺旋桨,但潜水服还是被刮破了。水下温度很低,冰冷的海水从裂开的口子处大量流入,当时我就被冻得痉挛了。”尹宝昌一边向上游,一边拼命呼救,终于引起了船上渔民的注意,并顺利获救。那一天,尹宝昌在返航的途中一直自言自语地重复一句话:“今天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记者 梁辰)
记者手记 让“蛙人”不再“步步惊心”
在采访捞参人过程中,捞参人对于工作强度的怨言微乎其微,而“只有工作完踏上陆地,才能稍微安心”的声音却屡见不鲜。
捞参人缺乏安全感,除去工作本身的危险性,首当其冲的因素就是潜水装备的简陋和相关潜水培训的缺乏,很多捞参人对于浮力调节背心这种基本的潜水安全装备更是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是否受过专门的潜水培训?”“是否掌握专业知识及逃生手段?”听到这些问题,很多接受采访的“猛子”一头雾水,当刚开始下海捞参时,他们只是靠着一代代老“猛子”的言传身教和实践中的经验教训一点点摸索;当近海渔业资源渐渐枯竭时,他们干着这个辛苦的职业,只是为了“勉强赚取点生活费”——面对信息的闭塞、生存的压力,指望他们自己去往专业机构学习逃生技能和购置专业设备是不现实的。这都需要有关机构来统一培训,并监督雇主实施相关安全措施。
与此同时,机械化捕捞工具的研发与推广也迫在眉睫。如今,一方面是海参养殖业的迅速发展对于海参捕捞劳动力的需求增多,一方面是捞参人大龄化和稀缺化趋势,以及机械化捞参设备的缺失。前段时间有报道说,武汉下岗工人张五一自制了一艘用于海参捕捞的“海底采集器”,感兴趣的海参养殖户络绎不绝地前往咨询。这无疑反映了海参捕捞业对于机械化设备的渴求。
尹宝昌们为了“过上有安全感的生活”花费了十几年的时光,那其他“蛙人”呢?他们仍然在期待着捞参设备和技能培训的规范化、专业化以及实现海参捕捞的机械化,期待着“水平面以下”生活不再那么“步步惊心”。 (梁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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