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兆武是南坑村目前唯一的村民,入夜后需要他养的狗壮胆。
10月25日,从江西省安义县(地处赣西北)新民乡政府到合水村,十多公里的乡村公路上几乎遇不到什么人。
“越往山里走,人越少。”合水村书记钟兆柳将面包车开到时速60公里。
合水村下辖的11个自然村,原本有村民814人,现居住人口不足80人(平均每个自然村不足8人)。
新民乡乡长钟伟安说,新民乡
新民乡究竟有多少这样的“空心村”?没有做过统计,但钟伟安估计超过三分之二的村都是。
全县25万人10万人外出务工经商
面包车到了合水村的行政办公楼,4个老人在村民活动室围成一桌摸牌消磨时光。
记者先后走访了合水村(行政村)的5个自然村、合水村周边的吊钟行政村和塘边行政村,调查村庄人数和留守的村民。
吊钟村原有700多个村民,现居住不足100人;塘边村有1400名村民,现居住不到300人。
合水村村委主任帅伟绅说,合水村多个立村一二百年的自然村,在10年内陆续成为“空心村”,其中一个原本有10多户村民的村庄已整体荒废,成为无人村。
已担任12年村主任的帅伟绅说,合水村、吊钟村和塘边村的“空心”现象,并不是独有,这在安义县10个乡镇都存在,有些地方更为严重。
安义县民政局的一份关于农村老龄人口抽查证实了帅伟绅的话。这份对全县40个自然村的抽查结果显示,“空心村”所占比例相当大。
安义县民政局办公室一名工作人员说,“空心村”在江西很多地方存在,有的地方比安义县还严重。
一份材料显示:安义县25万人口中有10万人外出务工经商。他们赚钱后在县城购房,或在农村修建新房。不过新建的楼房大半关门闭户,一年中只有过年才会有人住上几天。
病了就自己扛着
合水村观坪自然村一个77岁的老人去世后三天,才被邻居74岁的戴文和老伴帅伟莲发现。
“几天没看他出门,担心他病了没人知道。”戴文从窗户上看到老人躺在床上,喊了几声却不见回应,有些慌。他喊来村委会主任帅伟绅帮忙,等众人打开老人房门,发现老人已死亡多日。
“死了至少有三天,房间都有臭味了。”帅伟绅随后通知老人外出打工的两个儿子,两天后,他们才赶回家中。最后尸检证实老人是疾病突发,自然死亡。
观坪村原有57户村民,现在只有3户7个老人居住。“患病了,床头连一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有时腿一蹬就走了,家里人都不知道。”帅伟绅对他们的凄凉晚年同情不已。
戴文说,这些人家有的已经10多年没有人居住,有的仅在过年时才住几天人。
观坪村居住的7个老人中,最小的有64岁,最大的有80多岁。“老了什么也做不了,平常就忙活点吃的。”村里7个老人,每人身体都有病疼。
戴文双腿患有严重的风湿,还有高血压,两天不吃药血压就高。老伴帅伟莲有心绞痛病,活动多了就发作。“有病了就自己扛着,活一天算一天。”戴文说。
小学办不下去了 着火找不到人救
10月25日,记者踏访观坪村发现,村里很多房屋大门紧锁,一些已经破败不堪。
坏人会瞅准空心村仅剩下老人进行盗窃。为维护村庄的安宁,村干部不得不将已经古稀的老人组织起来在村里巡逻。
“他们自己生活都有问题,哪能对付贼?只是起些震慑作用罢了。”钟兆柳说。
2005年,山林起火,村干部敲锣打鼓,也只找到几十个能上山救火的人。“全是老人,走都走不动,怎么去灭火?”说起那次经历,钟兆柳很感慨。
塘边村书记钟式乾说,合水村、塘边村等村庄人少了,地荒了不少。山上的野猪也多了起来,经常下山糟蹋庄稼,地越荒越多。
“空心村”的学校因学生人数大量减少,很多办不下去了。合水村小学在2011年停办,吊钟小学2012年只有6个学生,老师只有一个,面临停办的危险。
一些曾经人丁兴旺的古老村庄,随着年轻人外出,许多古老的文化传统逐渐消失,一些地方已很多年不再舞龙狮、玩龙灯、唱社戏了。
随着村民减少,教育、医疗、治安等公共资源日益衰弱。村里卫生所一天不如一天,老人看病也不方便。公共服务跟不上,又造成更多村民外出,如此恶性循环。
要想村庄不消失,需要有产业支撑
尽管有很多问题存在,一些老人还是愿意呆着村里。
戴文和南坑村的钟兆武就是典型,他们认为村里空气好,已经生活了几十年习惯了,再冷清也比居住在城里安心。
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宏观室主任党国英曾给消亡的村庄这样定义——如果一个村庄剩的户数和人数到达这样一个状态:红白大事凑不起办事的人手,现有适龄年轻人在村里找不下对象,后辈年轻人再不愿回村居住,那么,这个村庄也就“不亡而待尽”了。
钟兆柳很赞同他的话。怎样不让这些“空心村”消亡,重焕生机?钟兆柳说需要有产业支撑。
他曾三次到江西婺源去考察那里的古村落旅游,最大的愿望是将“和婺源条件相似”的合水村复制成另一个婺源。
他现在正忙着寻找投资人。“希望在这些村落消失前,能有贵人出现。”
没有挽歌 没有送别
有一种选择叫离开,有一种趋势叫进城。
《都市快报》本期的“天下”周刊,聚焦“空心村”,对赣西北三个“空心村”进行调查,11个自然村平均居住不到8人;村民外出打工,从山村走向了城镇,留下了“空心村”,有的地方还干脆说成是“空壳村”。“一个人的村庄”,不是诗人的浪漫想象,而是散文家的真切写实。
城市化,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城镇化”,这是一种大势所趋。偌大国家,超过半数的人城镇化了,这是必然的一个结果,不由人们的意志而转移。现在农民工就有2亿多在城市里干活,尽管不是具有城市市民待遇的“城里人”,但他们终归是离开了乡村。那么多人离开了,乡村哪有不“空”的道理?
我曾经在基层当过领导,比较知道农村、农业、农民。我明白“下山脱贫”是一种历史性的选择。留在高高的山上,特别是留在一些行政村下面的自然村,连脱贫都很难,真是没有多少出路的。别的不说,难以通公路就是很苦命的事,告别的选择,看起来是无奈的选择,其实也是文明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