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先生与网民互动交流 (周琦 摄)
青岛新闻网6月11日讯 著名作家梁晓声史诗大戏《知青》正在央视热播,同名小说也正在全国热销。四十多年前那段纠结着青春与创伤、理想与摧残、信仰与幻灭的岁月再次震撼呈现,迅速在老知青中搅起一股热潮。
本期网谈特别邀请了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全国政协委员,民盟中央常委、文化委员会主任梁晓声做客新闻网直播室,围绕《知青》大戏与《知青》小说的史性与诗性主题与广大网民进行在线的交流。
以下为本场网谈实录:
主持人 请问梁老师,在《知青》这部小说中,哪位人物是以您为原型塑造的?你最喜欢的是小说中的哪个人物?
梁晓声 网友你好。在这部小说中,包括电视剧中,赵天亮,孙曼玲等知青身上有抱打不平的那种性格,这些都比较像我,我在下乡的时候也是爱打抱不平的,正因为这样,大多数知青比较认可我的性格。我最喜欢的是张靖严、赵曙光这样的老高三知青,因为他们在那个年代依然保持可贵的思想能力。我在那个年代也是喜欢思想的。那个年代是没有书读的,没有书读也就没有了思想营养,全靠互相信任的知青之间暗中交流。这种交流会建立思想友谊,使我回忆起来感受非常深刻。我当年在知青中有思想朋友。
主持人 梁老师,您在知青生涯中,是否也经历过“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之类的爱情故事?可否谈谈您在知青生活中的恋爱经历?
梁晓声 网友你好,在我的兵团岁月中,最初几年爱情肯定是不自由的,男知青和女知青是分成不同的班排,宿舍也离得很远。除了在一起劳动的时候,平时在一起的机会很少。一名男知青找另一名女知青在一起呆两个小时,连里肯定要找谈话的,别的知青也有看法。用今天的说法,就是绯闻。自然环境夏秋季节很美,树木葱葱,但是男女知青是不能一起散步,一起采蘑菇的。我们最严格的时期,一个男知青要去别的连队看望一个女知青,走时须请假登记,如果途中时间过长,还会被询问。电视剧中赵天亮去山东屯看望周萍的时候,支书梁喜喜没让他们见面。但是,爱情要发生的时候,是任何外力所不能阻挡的。在我所经历的那个时代,横在知青中最宽的爱情鸿沟就是家庭成分,成分问题不仅在知青中时鸿沟,在全国青年中也同样是。无论是城市青年还是农村青年,无论两个人多么相爱,成分有时候都会把他们活生生地拆开。
留言板 八卦一下,请问梁老师,在您的知青生涯中,您对上山下乡国家大政的认识发生过哪些变化?是否也经历的虔诚-激情-迷惘-怀疑的过程?给我们讲讲您当时对于知青生涯的思考好吗?
梁晓声 网友你好,我很幸运我在下乡之前就读了很多文学作品,而且都是好书。书中的人文元素饱满,这些书教我在“文革”一开始的时候,就不会跟着狂飙般的运动失去自我。所以剧中几名老高三知青对“文革”产生“中国病了”的质疑,那也就是我当时年代的质疑。我不是在粉碎“四人帮”之后才开始反思文革的,我的档案中有着这样的记录:自觉抵制“文革”,和“四人帮”做过斗争。我不可能和“四人帮”做什么斗争,只不过没有毫无思想地随波逐流。这只不过是粉碎“四人帮”后大学同学对我的表扬而已。
主持人 现代人看知青作品,有好奇神秘也有迷惑不解,您希望当代年轻人能从您的这部作品里读到什么?知青的精神是否已经过时?我们从那段历史中能够汲取什么?
梁晓声 网友你好,年轻的朋友们看这部剧,如果父母恰是知青,可以多少了解父母当年的人生经历和心路,那么也就可以理解父母后来的性格形成和看今天社会各种现象的态度。当然我希望,年轻人也多少了解一下父母们所经历的那个时代。了解那个时代,是一个清醒的当代青年对自己的起码要求。尤其对受过大学教育的青年,这一要求并不高。人生苦短,社会浮躁,故所以然,当活出几分清醒。但是,我并不希望,知青一代总是在年轻人面前三娘教子般的絮絮叨叨:看我们当初如何如何,看你们现在怎么这样。我创作《知青》时,心里半点这样的想法也没有。当下青年,活得也并不轻松,他们有他们的人生压力,也需要关注和理解。甚至我个人认为,当下某些青年承受压力的能力,其实也是难能可贵的。养成一代人的坚韧性格,不必非搞一场运动。何况,那场运动极为荒唐,极少人性原则。
主持人 知青和他们插队当地的农民谁更值得帮助?知青对插队的经历是应该因艰苦而恨还是应因磨练和贡献而庆幸?
梁晓声 某些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前,其实已下乡劳动过,帮助夏锄、秋收,但时间很短,三五天而已,那时不能对农民有更深入的了解,也谈不上建立感情。但后来的十年不一样,那一种了解想从头脑中抹掉都不可能。那一种感情后来想淡忘也很难的。不过,情况并不都一样,也有知青群体所在的农村,农民并不欢迎他们,知青也偷鸡摸狗,做尽令农民讨厌的事情。我认为,我们这一代不要夸大当年的艰苦,在当年,许许多多中国人谁没过过几天艰苦日子,如果仅仅因为苦过,40年后还耿耿于怀,是会让年轻人笑话的。我个人认为,我们要学会感恩,凡在当年被农村老乡关怀过的,哪怕仅仅是温暖话语,今天回忆起来,也应有感恩情愫。如果不是这样,就读不懂《我那遥远的清坪湾》和《西望茅草地》。
主持人 很多网上评论在谈到您的知青作品时,提到了平等和公平。今天的《中国青年报》援引了网友观点,说作品不要回避大多数人的苦难,不能让没有切身感受的年轻人以为那真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美好时代;网友称,现在很多人都有“哪怕过去再穷也比现在具有相对的公正和平等”的感受,提出知青作品必须避免回避悲观因素的纪念强化这种感受。请问您是怎么看待当时的平等和公平的?对于当下社会一些不公平的现象,您又是怎么看的?
梁晓声 如果有人认为,《知青》恰恰回避了大多数人的苦难,那我没法跟这种人说什么了。《知青》显然没有回避大多数人的苦难,甚至包括赵天亮的父母那样的军人所感到的压力,坡底村的农民所感到的压力。不能仅仅用工资的平等来看待一个时代的平等与否,这是极二百五的看法。如果一个社会根本没有了法律面前的平等,社会权利方面的平等,甚至也没有了恋爱的自由,所谓人生完全由时代操控,那样的社会,在最基本方面就没有了平等。你想做一个好爱人、好朋友、好儿女、好父母都做不成,这样的社会有什么平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