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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声来青谈知青:往事不能如烟 重拾反思文学

来源:青岛早报-- 2012-06-10 07:04:33 字号:TT

  著名作家梁晓声同名小说改编的年代大戏《知青》正在央视热播,四十多年前那段纠结着青春与创伤、理想与摧残、信仰与幻灭的岁月再次震撼呈现,迅速在老知青中搅起一股抚今追昔、集体怀旧的热潮。今天,在大剧院音乐厅,青岛知青艺术团、青海建设兵团战友艺术团举行“青春如歌”演出,并邀请梁晓声与青岛地区的知青见面。

  梁晓声已于昨日来到青岛,并在青岛出版集团举行媒体见面会。解读小说创作初衷与背后故事时,梁晓声的语气比电视剧呈现的革命浪漫主义调子要沉重许多,他表示,在十多年之后再次拾起知青题材的写作,既不是要重述苦情,也不是要怀旧青春,而是重拾“反思文学”,把文学界中一度繁荣、后来却中断夭折的对文革的反思进行到底。梁晓声认为,不让历史的记忆就此湮没,既是作家的责任,也应该成为全社会共同追记、反思的命题。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理想的时代,根本就是幸福指数最低的时代,就是我们国家的一段最痛苦的记忆。”

  梁晓声是知青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创作了《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雪城》、《年轮》等多部知青题材文学,作品中个体的悲剧力量打动无数读者,对历史的反省亦引发强烈共鸣。不过之后的很多年,梁晓声笔触转向当代题材。为何十多年之后再次拾起知青题材,梁晓声开门见山,说近些年他感受到一种思潮,他把它称做“文革回潮”。

  梁晓声回忆,在文革结束的时候,举国欢庆,从不喝酒的梁晓声,碰到一名知青战友,两个从不喝酒的人,那天因为高兴喝得酩酊大醉,躺在马路上。但是近些年,他经常听到一些声音,怀念、美化那个年代,这种声音多起来的时候,梁晓声想到了再次写知青,因为知青十年与文革十年是重叠的。他认为,知青题材可以把那个年代的荒唐呈现出来,“让我们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理想的时代,根本就是幸福指数最低的时代,就是我们国家的一段最痛苦的记忆。”

  “我们的青年,我们对清朝的那点事如数家珍,对明朝的那点事如数家珍,我们也会穿梭,我们对国外也如数家珍,就这一段不知道。”

  梁晓声说,二十多年前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等旧作,其中也有关于历史的反思,但主要还是描写一帮特殊年代中的年轻人在磨难中成长的经历,其中的反省也多是个体的自我拷问,而如今的《知青》则有着更深刻的历史反思。

  梁晓声回忆,自己刚返城时,看到当时的媒体登出一篇文章,标题是《狼孩回来了》,当时城市里的人们对知青印象还停留在红卫兵时代,把他们称做“狼孩”。梁晓声身为知青群体的一分子,感到知青在十年的历练中已经跟红卫兵时的青年不同了,文革没有结束的时候一些有思想的青年已经开始反思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会那样做,那样做对还是不对。梁晓声当时写作知青题材的小说,是要描写他们的成长,成熟,把不同于红卫兵的知青告诉城里的人们。“至于时代本身,没有刻意描写,因为当时的反思文学已经很多。”

  可是多年之后,梁晓声发现,原来的反思没有进行到底,夭折了,那一段过去时间并不久远的历史已经被淡忘了,“我们的青年,我们对清朝的那点事如数家珍,对明朝的那点事如数家珍,我们也会穿梭,对国外也如数家珍,就这一段不知道。”

  梁晓声提及,曾有人提议建立文革博物馆,但没有实现,“我现在觉得建是对的,那个年代是不可以忘记的。”

  “如果像别的剧,只写青春、理想、奉献,那我不参与这个创作,否则我觉得我羞愧,甚至可以说是羞耻。”

  近年来,许多反映知青题材的影视剧,往往有着“血色浪漫”“青春无悔”的关键词,山东电视台最初找到梁晓声请他担纲电视剧《知青》编剧创作的时候,他是有一些顾虑的,一方面他觉得这是一个实现自己文化责任的机会,另一方面,他又担心给他的创作空间里只有青春、浪漫这些主题,他对剧组说,“如果像别的剧,只写青春、理想、奉献,那我不参与这个创作,否则我觉得我羞愧,甚至可以说是羞耻。”

  剧组给了梁晓声最大的空间,他反过来也体谅剧组,自己刻意地把握了“尺度”,使剧本不至于拍出来后遭遇禁播。不过据悉,《知青》在拍摄过程中仍然对原著改动颇多,最后的剧集长度也几经删减,《知青》的主题歌中,依然有“无怨无悔”的字眼。电视剧播出后,很多人打电话给梁晓声,追问他是不是无怨无悔?梁晓声的回答直接得有些硬,他说,知青们“有权利而且有充分的理由有怨”。

  梁晓声说,以“无怨无悔”这个词来概括知青在语文上是说不通的,“‘无悔’只有指你自觉选择才有无悔可言,大多数人不是自觉选择,是被运动,被上山下乡,谈不上无悔。有一部分人可以说自己无怨,但相当的一部分人,有权利而且有充分的理由有怨。”谈及当年一些人确实是抱着理想自觉选择上山下乡,至今仍说自己是 “无怨也无悔”,梁晓声表示,自己对这些人心有敬意,但是他也希望这些人说这四个字的时候适当考虑一下大多数知青的感受,想想那些比例不低的非正常死亡,千万个青年历经一个时代的心灵空虚,一些女青年的身心受伤以及可能波及一生的阴影,“青春无悔的人考虑到这些的时候应该低调,不说其实也罢。”

  “谁对我不好,谁曾经伤害过我,40年这么长的时间应该足够原谅。就不宽恕就不原谅,写到网上,破口大骂一顿之后还是要忘记。我们需要一点宽恕的教育。”

  梁晓声在《知青》的创作及拍摄过程中反复与剧组的主创人员强调,书与电视剧虽然题目是《知青》,主角却并不是某个知青,甚至不是知青这个群体。梁晓声说,他希望作品所呈现给读者和观众的内容,能使大家看到一幕幕苦情戏背后真正的推手与主角——“时代”,“所有人都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遭遇各自的命运,演绎各自不同的人生。”面对这个话题,梁晓声连连设问,“那个时期只有知青在接受苦难吗?农民不同样在经受吗?一天做10个工分才几毛钱不是吗?”“知青说受了很多苦,今天的农民不还在那吗?”梁晓声以为,如果“苦难”不放在时代背景下来谈,呈现它便没有意义,“这是创作《知青》最根本的一点。”

    一边是为“有怨有悔”者发言的角色,对时代的暴力与扭曲念念不忘,另一边,对那个时期里个体与个体之间的伤害,梁晓声发声建议“可以选择原谅”。“谁对我不好,谁曾经伤害过我,40年这么长的时间应该足够原谅。不宽恕不原谅,写到网上,破口大骂一顿之后还是要忘记。我们需要一点宽恕的教育。为什么不回过头来想一想,在那个时期,有没有什么人其实对我好一点呢?我觉得人最应该记住的恰恰应该是这些,学会记住这些,我们在人性上才会有一点进步。我们的文化中,缺少这一点,对于人间的温暖麻木,而对于生活中别人侵犯了我耿耿于怀,40年不忘,很糟糕。”

    而且梁晓声相信在暴力的背面终究有救赎的力量。“做坏人其实很不愉快,可能一时愉快,青春暴力时期一时过勇,但是不能得到真正的愉快。恰恰相反,做一件好事,善良一下,然后得到别人同样的反应,会给你带来愉快。”(单蓓蓓 韩星)

    【梁晓声语录】

    梁晓声自称,无论是朋友聚会还是开会,他一开口,马上把气氛搞得沉重。昨天,在回答媒体问题的过程中,梁晓声果然不虚现实主义作家之名,时时吐槽批判,评判历史不留情面,透视世道人心的尖锐也令人惊诧,尽显“老愤青”本色——

    ●知识青年,其实并没有多少知识。他们没看过什么书,也没有给过他们关于人道的教育,受到的都是相反的教育。

    你说我在那十年吃了多少苦,更多的是我身体上吃了多少苦,我个人觉得说到底那十年还是对我们人性的伤害。就是说它阻挠爱情自然发生,离间友情,破坏亲情,粉碎了我们想做好人的愿望,做好人已经变成是不明智的。你想做好人都很难。还有比这种伤害更大的吗?

    ●上世纪80年代初,有文学作品对文革进行思考,我们叫反思,这种反思没有进行得非常彻底。

    在影视作品当中,还能看到对文革十年的体现吗?看不到。或者是创作者有意规避,或者是在审查的时候会被屏蔽掉或者是筛掉,最后就变成一段空白。长期的规避形成一种状况,最后规避变成一种很自然的事情。

    ●我们知道现在的社会问题多多,但是拿一个使我们不满意的时代去比一个更糟的时代,然后我们说那个更糟的时代才是我们原来好的时代,这全民族都二百五。

    还是当年好,当年怎么怎么样,这种声音多起来的时候,把那个空白了的时代在漂白的同时泛红了。如果这样下去的话,至少在我看来太糟糕,太不可敬了,文化人不可敬,知识分子也不可敬,老百姓还不可敬。

    ●这个民族需要在许多方面来教育。我想到鲁迅先生的《药》,我们原来都把郑老拴看作一个看客,他其实是可以理解的,他是纯粹为救儿子的命。可怕的是一个黑头二哥,刽子手,在监狱里面,(革命者)夏瑜说了他几句,黑头二哥给他两耳光,血都出来了。黑头二哥对人眉飞色舞地讲,说那小子还说我可怜,我打他他还说我可怜。

    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这样的黑头二哥,也不知道有多少阿Q依然存在,甚至不知道有多少知识化的新阿Q。

    ●我在云南插队时,在小饭馆吃饭的时候在桌子底下看到半本书,当时穿着新衣服,饭也不吃了,爬到桌子底下把书拿出来,晚上在油灯下看。全中国把青年都变得没书可读。看见一本书眼睛都发绿。对那个时代自己心里想一想都觉得有怨,怨得厉害,我们如何能把那个年代漂白甚至泛红呢?

    (现在烂书多)也比那个年代正常一些。如果想读好书的话,耐心去选择一本好书,受过大学教育的人是不用别人教的,拿起来翻几页就知道这本书值不值得读。

    ●我有时候被迫到大学里面去讲,有的时候心想也很悲哀。在大学里不断地有同学递纸条:说点有意思的。我问他们想听什么有意思的?爱情,绯闻,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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