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海:一场中国式的狂欢

祭海用的面塑,这种在当地被称为“饽饽”的食品,只有在祭祀和婚庆等重大场合,才被打扮得如此庄重与美丽。

祭海用的供品引起孩子的强烈兴趣。

□李 平

到山东旅游,领略齐鲁民俗风情,周戈庄祭海会给人留下难以泯灭的印象。

由于一代一代认真交接的缘故,

祭海民俗被细心完好地保留并延续了500多年

周戈庄是青岛即墨市田横镇一个较大的渔村。村落东面是海,海的中间有一个岛,叫田横岛。田横是中国秦末的一位名将。后人于此立碑塑像纪念,岛也就延称为田横岛。田横镇也是因田横其人而得名的。

如果从济南乘车沿济青高速公路东行约3小时,就可以到达即墨市的田横镇。田横镇颇有些名气,连续3年的祭海节都是在田横镇周戈庄海边上举行的。

周戈庄村是青岛市政府命名的惟一的“民俗旅游村”。渔村依海而落,居住着上千户渔家。历史上每年3月18日前后,渔民们就会沉醉在节日的气氛中,因为“谷雨”时节百鱼上岸,出海作业就要开始了。由于周戈庄村的渔民们一代一代认真交接的缘故,原始的祭海民俗被细心完好地保留并延续了500多年。

在周戈庄及至田横镇的许多渔村,以前的祭海并没有固定的日期,一般都是各家各户各自忙着渔业生产的准备工作,诸如修船、添置渔具什么的。待到这一切都就绪之后,便选一个黄道吉日把渔网拖上船,然后才开始祭海。老人们说,那时的祭海也叫做“上网”,祭海的第二天就正式出海了。从1996年开始,以周戈庄为代表的“上网”祭海日期才被固定在每年公历的3月18日。

谁家媳妇做的面塑灵巧,花样和色彩新颖,谁家的面子就挣得足

渔民们的祭海是神圣的。祭海首要的是选三牲,即猪、鸡、鱼。猪以黑色公猪为佳,越大越好。渔民们把猪宰杀之后,用开水烫洗刮毛,只留猪脖子上一撮黑毛,再把猪绑在一张四条短腿的红漆木桌上,让其呈昂首挺立的姿势。而有的小渔户则仅用一只猪头代替全猪。火红的绸布被结成红花,披挂在猪头上。祭奠的公鸡,则要挑头大冠艳的红公鸡,鱼也要用大个儿的鲜鲈鱼。

然后就是各家各户蒸面塑了。面塑原料为麦面,大的面塑有三公斤重,小的也要二公斤,而其造型有如寿桃、盘龙(俗称圣虫)、鱼花等许多种。寿桃、圆花面塑都配有多姿多彩的面饰花。盘龙面塑则有头眼有身尾,造型十分生动,并要用各种喜庆的颜色绘上油彩。每年到了这个时节,便是渔家妇女们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女人们都暗自较劲儿比赛。谁家媳妇做的面塑灵巧、丰硕、白爽,花样和色彩新颖,别具一格,谁家的面子就挣得足。

周戈庄的渔民们祭海有一套严格的程序。祭祀之前,人们先要用黄裱纸写“太平文书”,文书上会写有某某系田横某某村人,今逢“上网”吉日,特备信香、纸钱、三牲等祭品,敬请龙王位下,最后的落款是农历年某月某日。太平文书一般由德高望重的老人书写,且写时要先净手,燃一柱香,以表虔诚。渔民们除了敬龙王之外,还要给财神、海神娘娘(妈祖)及仙姑等神灵各书写一份。

渔民们在祭祀前要把船整理得井井有条,而后贴上对联,内容诸如“多福多财多光彩,好年好景好收成”、“风调雨顺,满载而归”,或者“力合鱼满舱,心齐风浪平”等等。也有固定位置的对联,贴在主桅杆上的有“大将军八面威风”,二桅杆上的是“二将军威风凛凛”,白桅杆上的是“三将军顺风相送”。船头贴的是“船头无浪行千里”,船尾贴的则是“船后生风万里行”。字里行间所表达的都是渔民们的希冀与祝福。

祭海的前几天,渔民们先开始认真整饰龙王庙。各船推举出专门人员,将龙王庙四周打扫得干干净净,整饰一新。庙前挂上特制的大红灯笼。为了烘托出浓厚的气氛,人们还要在龙王庙前的海滩上扎松柏门。松柏门悬挂有匾额,两边是二龙戏珠和鱼跃龙门等图案的竖额。松柏门上挂满彩灯,再配有大红对联,显得壮观而气派。再前面便是在沙滩上临时搭起的戏台了。

对渔民们来说,祭海是一场色彩浓烈的中国式狂欢

待到3月18日这一天,繁星未消,旭日未升,龙王庙前的海滩上,渔民们便早已经身穿节日盛装,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海滩上摆供。一会儿工夫,海滩上就热闹起来:一头头肥猪披红挂彩昂首向前,一排排铺垫红布的供桌上摆满精心准备的面塑糖烟酒水果香火等供品,一束束用竹竿绑扎而成的“站缨”迎风而立,一片齐刷刷的旌旗在海滩上迎风飘扬,一字排开的渔船上贴满“风调雨顺、满载而归”的对联。上午8时,偌大的海滩上,早已是人山人海。主祭海人一声令下,顿时就锣鼓震天,鞭炮齐鸣,香烟缭绕。每张供桌上都立有财神、菩萨像,香是高香,且为四柱,敬的是四海龙王。远远看去,周戈庄的祭海沙滩似是一个偌大的战场。

就在壮阔而沸腾的时刻,祭海的船老大们便开始点燃“太平文书”,然后朝着燃烧的文书磕头求拜,并将大把大把的糖果花生之物抛向空中。老人们说,谁抢得多,谁当年就能交好运。呼啦啦地抛,呼啦啦地抢。人们的喊叫声、鞭炮的炸响声、海浪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祭海活动进入了高潮。

渔民们的祭祀感动得大地与大海一起沸腾了。先是大海有了回应。海浪像一道道白色的高墙在海面上突兀而起,紧接着在风的鼓动下一步步向岸边涌来,扑向沙滩上的供品。人们呼喊:龙王爷来享供品了!渔民们最盼望的就是祭海起风浪大,最希望的就是第二天出海风平浪静。“海浪袭祭坛,当为鱼旺年”。于是,一瓶一瓶的酒被泼向大地,泼向涌来的海浪,人们拍掌庆幸,有人在拥抱,更多的人眼里涌动着愉悦的泪花,还有的人甚至激动得哭大了声。

对渔民们来说,祭祀大海就是一场色彩浓烈的中国式的狂欢。如果说祭海仪式是这场狂欢的高潮,那么唱戏和聚餐则是狂欢的重头戏。田横一带的渔民们以京戏为上戏,每年祭海时,都要从青岛、烟台甚至更远的地方请来京戏班子唱大戏,让全村老少乐个够,在欢乐中开始一年的忙碌。

在周戈庄,渔民们祭海仪式的兴奋会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许多人家都是彻夜不眠的。待到旭日东升,岸边数百条渔船便在亲人们的祝福声中开始离岸。渐渐地,海岸变得寂静无比,一双双眼睛注视着渐渐远去的渔船,注视着渔船上的亲人,盼望鱼满舱,人归来。因为渔民们知道,大海是温柔的,是他们耕种的一片充满希冀的土地,但是大海也是无情的,海中有收获,也有浪坟。渔民们都会互相理解,共同祝福。海,不能让人们白祭,大海会馈赠给渔民们丰厚的礼物,那就是丰收与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