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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记者冯韵娴在利比亚播报新闻(视频截图) 8月21日被困后,央视记者冯韵娴、史可为转移到的黎波里里克索斯酒店的走廊里工作。那里没有窗户,相对安全。资料图片 ■ 对话动机 8月21日,30多名外国记者遭利政府军围困在里克索斯酒店,其中包括5名中国记者。 在他们被困的4天4夜中,他们的安危成为各界关注的热点。 当地时间8月24日,30多名记者成功脱险。 8 ■ 对话人物 冯韵娴:中央电视台阿拉伯语频道记者 史可为:中央电视台亚太中心站记者 8月25日下午,将近4个小时的通话中,电话信号时常中断,要不停回拨才能再接通。 当天,冯韵娴与史可为在中国驻利比亚大使馆休息,通讯不畅,但比起被困的4天4夜,“像是回到家里。” 他们是中央电视台派往利比亚的战地记者。 今年7月到达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后,他们入住在卡扎菲政权“指定”的外国媒体接待点———里克索斯酒店。 8月21日,反对派武装攻入的黎波里,里克索斯酒店变得紧张起来。 包括中、美、英和阿拉伯国家的30多位记者被围困酒店,利比亚政府军守在门口,不允许他们离开。 酒店只剩记者和看守 “我们生活在他们制造的虚幻世界,以为政府军能支持很久” 新京报:你们被围困前的处境是什么? 冯韵娴:当时利比亚政府的人来酒店开新闻发布会,大致内容是反对派要攻进来,要求记者不要离开。同时还宣传北约空袭的危害,说卡扎菲政权如何强大。 新京报:当时害怕吗? 史可为:我们从其他渠道得知战事的进展,所以都是穿着防弹衣、戴着头盔去参加的发布会。 新京报:后来你们怎么知道被围困了? 冯韵娴:新闻发布会后,我回房间写稿,一小时后去大堂,发现几乎所有酒店工作人员和守卫都消失了,安静得可怕,院子的大门已经关闭,灌木丛里躲着不少拿枪的人。 新京报:你们自己不敢出去? 史可为:我们从进入的黎波里开始,就相当于被“围困”了,政府军要求我们必须住这个酒店,外出买东西也需申请,采访并不自由,就在围困前,我们还为递交外出的书面申请没得到回复与他们争执。 新京报:当时他们怎么强迫你们留在酒店? 史可为:我转身要回房间,但有人冲上来抢我的摄像机,争执一番后,他们说外边现在非常危险,为确保我们的安全,要求我们必须留在酒店内。 新京报:酒店里还有其他人吗? 冯韵娴:后来才发现,酒店里只剩下记者,另外还有3个看守我们的人。那时我意识到,我们被隔绝了。 新京报:之前你们有预想过被围困的事吗? 冯韵娴:没有预料过,我之前认为这次待在利比亚的时间会久一些,感觉战事没那么容易打完。 另外,战事一旦有新进展,政府军就会召开新闻发布会,报告喜讯。我们采访的行程路线,也都是他们安排。途中还看到支持卡扎菲的人狂热的姿态。其实我们生活在他们制造的一个虚幻世界里,让我们以为利比亚政府军能支撑很久。 断电停水后喷泉找水 “流弹打到酒店阳台,我们把床垫拉到走廊睡觉” 新京报:被困酒店的4天是怎么过的? 史可为:白天感觉稍微好点,可通过海事卫星和外界联系,但到晚上,气氛就很恐怖了,几个人拿着枪在大堂守着,窗外有猛烈的枪炮声,随时有人会攻进来。 新京报:那时你们能与后方联系上吗? 冯韵娴:可以联系上,那个时候电话很难打通,我们台领导一遍一遍拨我们的电话,好容易打通了,抓紧时间慰问几句,询问我们的生活、安全情况,心里感到很温暖。心情紧张的时候,接到后方的电话,特别感动。 新京报:据说酒店断水断电? 史可为:被困第二天停的电,网络和水也都断了,手机也没有信号,这是最大的问题,后来偶尔又会恢复。 新京报:吃饭睡觉怎么解决呢? 冯韵娴:照明还好,我们都带着手电、应急灯,还从酒店的咖啡厅里搜到一些蜡烛。我们和外国的记者朋友一起找了很多塑料瓶,到酒店喷泉取生活用水。就是睡眠不好,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会被枪炮声惊醒,精神高度紧张。 新京报:你们能看到外面开枪的场景吗? 冯韵娴:看不到,我们的活动范围集中在一个楼区,躲在室内没有窗户的地方,连睡觉也是把房间里的床垫拉到走廊上睡,如果能看到,那我们就已很危险了。 新京报:酒店那时被袭击过吗? 史可为:有流弹打到了一位同行房间的阳台上,落地窗上插了好些流弹的碎片。 感觉炮弹从耳边掠过 “有外国记者冲进来大哭大叫,说自己的司机可能被守军射杀” 新京报:当时有人哭吗? 冯韵娴:有同行在给家人打电话,说自己很好,让家人不用担心,但挂了电话就忍不住落泪。 新京报:酒店没有发生异常情况? 冯韵娴:曾经有一个外国记者从外边闯进酒店,大哭大叫,说进酒店时他的司机可能被守卫者射杀了。那一刻我感到有些绝望,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新京报:当时是否是最危险的时候? 史可为:还有一次,我发现放在阳台上的海事卫星有问题了,我走过去蹲下来查看,其实那晚挺平静的,几乎没有枪炮声,突然,炮弹声响起来了,那一刻我觉得它们离我特别近,好像嗖的一声从耳边掠过,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威胁。 看守卸武器嚎啕大哭 “唯一担心反对派冲进来激战,我被乱枪打倒” 新京报:看守会为难你们吗? 冯韵娴:他们对我们还不错,他们也是善良单纯的人。有这样一个小插曲,酒店金鱼缸里死了一条鱼,一个持枪者跟我们一道把死鱼捞出来,清理鱼缸,救另外两条鱼。虽然他们拿着枪,但并没有对我做出无礼的行为。 新京报:跟他们会经常聊天吗? 冯韵娴:我是学阿拉伯语的,会经常和他们聊天,有时他们会说卡扎菲给了他们很好的生活,他们对卡扎菲是如何如何的信仰。政治立场是没办法改变一个人的本性的,他们也只是在捍卫自己的信仰而已。 新京报:也不担心那些守军会伤害你么? 冯韵娴:当时就觉得他们不可能伤害我,我也不知道这种直觉从哪里来。我就觉得如果有危险,唯一有可能的是反对派冲进来与政府军激战,我被乱枪打倒。 新京报:后来他们怎么同意放你们走了? 冯韵娴:23号晚上,我们听说反对派攻入阿齐齐亚兵营,占领了卡扎菲的住所,而且也了解到大使馆和国际红十字会都在营救,就再次和守卫的利比亚政府军谈判。 新京报:你们怎么说的? 史可为:跟他们分析当前的形势,说卡扎菲已经倒台,你们应保护好自己,回到家人身边。当时他们也已开始动摇了,觉得卡扎菲胜利的希望很渺茫,于是最后放下了武器,让我们离开。 新京报:他们当中没有坚持作战的吗? 冯韵娴:他们生活在虚幻的世界里,这个虚幻世界我们待了一个月,他们是40年。我看见一个持枪者放下武器,一颗颗卸下子弹后,嚎啕大哭,他的精神几乎崩溃了,我感觉那是他的信仰坍塌了。 离开时发现狙击手 “到了大使馆一下子松了口气,有回到家的感觉” 新京报:你们后来怎么离开的酒店? 史可为:24号下午4点左右,离酒店一两百米的检查站,有使馆的车停在那里,正在与对方交涉,国际红十字会的车也到了。后来红十字会的车开到酒店门口,我们携带着最简单的随身物品离开。 新京报:过程顺利吗? 史可为:我和小冯离开酒店时,还不断听到枪声,大约有8发、10发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冲我们还是其他人,周围能看到很多反对派的狙击手。走出酒店,我们立即跳上门口的车。行驶不到100米,中国大使馆的车辆来迎接,又赶紧转乘。 新京报:脱困后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吧? 史可为:到了大使馆才松了一口气,有回家的感觉,意识到我们安全了。 新京报:到大使馆后生活得到改观了吧? 冯韵娴:看到使馆的人真是有亲人的感觉了。我们还困在酒店的时候,使馆的王旭宏参赞就一直在给我们打电话,安慰我们,告诉我们外交部正在通过各种渠道努力营救大家。还没到使馆,他们就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食宿。 新京报:今后有类似的采访任务,还愿意参加吗? 史可为:没想到我们会成为新闻的一部分,我只希望不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了。 □本报记者 朱柳笛 孔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