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身后,是看不到顶的水墙 邓信军回身一看,面向船尾的视野里已经不再是蓝天,而是激浪,抬头看不到顶的水浪。 事实上,逃离海港之后,“双悦”号才真正开始了历险之旅。天空中散开的浓烟像厚厚的灰纱,裹住了整个海面。地震之后的异常天气,让货轮上撒满了雪。 海面依然看着温和,但是,暗涌的积蓄在半小时后彻底爆发。 按照计划,他们要到等待泊位的地方抛锚。“可是按照180°的方向行 到达锚地的过程非常艰难。为了避免更大的风险,甄世润下令抛锚。 邓信军接到指令后,迅速抛锚。然而,在暗涌裹挟下,一吨多重的铁锚急速下滑,刹车片冒出阵阵火星。“如果抛晚了,或者抛断了,在大浪面前,船就彻底失去了方向。” 平日靠右腿的推力控制抛锚离合器的邓信军,眼看缆绳失去控制,抬起右脚一脚猛踹,离合器的铁片刺进了搅动锚链的滚圈,锚链下降速度得以控制。 就在完成一系列动作之后,邓信军的对讲机里,又传来了甄世润的喊话:“快回操作台,有海啸!” 邓信军回身一看,面向船尾的视野里已经不再是蓝天,而是激浪,抬头看不到顶的水浪。 邓信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到驾驶台。此时,钟宝玺、周洪玉、杨飞等船员已经回到了船上操作台。 “抓紧去关防水密闭门!快穿救生衣!”接到指令,杨飞几人快速跑出,旋即又回来。 操作台旁,邓信军喊着年龄稍长的船员老慈:“老头儿!快穿救生衣!”他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直勾勾看着海面。 杨飞和周洪玉从学校刚刚毕业,这是他们作为实习生的第一次航海。 “我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状况都遇到过,但这么大的海啸,根本想都没想过。”甄世润说。 回国后,他们得知,13时46分,日本宫城县以东太平洋海域发生里氏9.0级地震。甄世润和他的“双悦”号所在的仙台地区,是受地震、海啸摧残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 20多个回合,甄世润腿软了 操作台里,几人紧紧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身体猛烈前倾。旋即,船头又被高高抬起,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拽住,几乎撞向身后的墙壁。 甄世润所说的“大海啸”,从邓信军回到操作台才算真正开始。 在操作台的正前方,他们的视线以远处一艘货轮为参照,时而能看到船的全身,时而连船上高高矗立的桅杆顶端都看不到。 巨浪把船尾高高掀起,船头向下倾斜45度。操作台里,几人紧紧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身体猛烈前倾。旋即,船头又被高高抬起,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拽住,几乎撞向身后的墙壁。 甄世润瞪大了眼,双腿半弯,用近乎扎马步的方式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在第二波巨浪袭来的时候,他嘴里还喊着:“来了!注意!注意!” 所有人眼看着大浪翻滚着远去,又对着握紧抓手的双手狠狠加了一把力,等待下一波大浪的突袭。 连续二十几个翻滚的巨浪,船只像是要把甄世润等人投向大海,继而又抛上天空。他们“荡秋千”似的大幅度摇摆,企图控制自身却显得乏力。 近半小时后,海面逐渐恢复平静。此时的操作台旁,寂静无声。 甄世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气喘吁吁。邓信军开始拿出手机,拍摄海面上到处漂浮的集装箱,还有死牛。他们把面包和方便面从水里捞出,以备不时之需。 “海啸!你以为是什么?” “一直跟你说,要做‘铁打的汉子’!怎样才算‘铁打’?就是要在一次次的航行中经历摔打!” 4月11日,威海新港码头,“双悦”号货轮庞大的身躯守在海边。 此时,距日本大地震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一身油污的邓信军脱掉外套,他和船友一起冲进餐厅。 餐厅里唯一的沙发是船长甄世润坐的位置。他坐定后,饭菜已经被兄弟们端到了面前。 “尤其经历这次大海啸后,兄弟们对我多了一些照顾和尊敬。”甄世润说。 船长甄世润今年52岁,是船上年长的人之一。30多年的航海经历,他已两鬓斑白。 一人一瓶易拉罐啤酒,唯独邓信军喝着自己准备的黄酒。邓信军发了话:“今天又是一个11日。我们经历海啸整整一个月。能活着回来就是赚的,来!”十几只手拿着酒杯有力地撞在一起,“咣咣”作响。 “海啸!你以为是什么?我们能活着回来,就是兄弟们的缘分。我们这才是真正的出生入死!”邓信军闷头喝了一大口,眼眶里全是泪水。 甄世润深凹的眼眶里绽出笑意,很快又恢复严肃,扫视了一下周围每一个人,慢慢碰了上去。 “我们几个人就是命大。”船员们回忆说,如果海啸早来那么几分钟,邓信军可能在解开缆绳后,就上不了船;如果甄世润晚下命令几分钟,巨大的海浪在冲向海岸后,充分发挥“岸壁效应”,产生的反作用力就会让船只受困;如果抛锚之后,巨浪从侧面袭来,船身可能直接被巨浪扣翻…… 灾难之后,甄世润感觉船上的氛围变了:大家干活少了一些意见。他探亲多日,往船上一个电话也没打,船上依旧井井有条。 “人活着,不能太计较,因为活着是最宝贵的。”甄世润这样说。在此之前,似乎他并不完全这么认为。 饭后,实习生周洪玉跟随着师傅甄世润来到操作台。甄世润和他谈话时提高了嗓门:“一直跟你说,要做‘铁打的汉子’!怎样才算‘铁打’?就是要在一次次的航行中经历摔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