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恶势力殴打后留下的伤痕触目惊心。 2010年8月17日央视《经济半小时》播出《暴力背后:打黑更需铲除“保护伞”》,以下为节目实录: 大家好,欢迎收看《经济半小时》。黑恶势力不仅危害社会治安,也成为一种“经济毒瘤”。今年年初以来,全国公安机关、治安系统单项重点整治行动拉开帷幕。这次整治行动当中有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打击黑恶势力团伙欺行霸市行为 这是2008年11月29日,在省郴州市永兴县一所宾馆拍摄到的监控画面。画面中央这个准备开房的男士,就是永兴县涉黑团伙三号人物许以国。仅仅是因为前台服务员拒绝其签单,伤了这个大哥的面子,许以国便大发雷霆,摔烂烟灰缸,砸烂问讯牌,猛踹前台档门,对前台服务员暴力殴打数分钟。 尽管服务员频频道歉后,但许以国仍淫威难消,抄起一叠百元钞票就向服务员脸上砸去,并对服务员破口大骂,气焰非常嚣张。 最后在其马仔的劝说下,许以国才停止了施暴。而整个过程,酒店的保安不敢上来制止,酒店不敢报警,被打的女服务员还得向他赔礼道歉,可见这帮团伙在当地势力之霸道,气焰之嚣张。而这伙团伙不仅横行乡里,同时还对该县的矿产资源和工程建设进行暴力垄断。 湖南省郴州市永兴县地处湖南南部,矿产资源丰富,煤矿众多。随着煤矿利润的增加,这些黑恶势力也开始盯上了煤矿老板进行敲诈,稍有得罪就进行砍杀,手段及其残忍。记者见到了受害者曹毅,他的肚子上,头上,背上、腿上还留着数十厘米长的刀伤。 曹毅 湖南省永兴县矿主 记者:大概有多少刀当时砍你? 曹毅:这里两刀,这里一刀,三刀。这里一刀,四刀。这里一刀,五刀,这里一刀,六刀。 记者:最长的是大腿? 曹毅:最长的是这里(背)和大腿,大腿全部肉都砍爆了。 记者:当时用多长的刀砍的? 曹毅:就是这么长的刀,接了一个很长的把,木棒,拿起来总共有这么长。 曹毅从2000年开始就在永兴县承包矿山。然而在2003年,矿山开始受到了黑恶势力的骚扰,到了2005年,不幸降临到了曹毅的头上。曹毅矿上有一段200米的公路,占了当地一户人的地。尽管全部占地补偿都付清了,但曹毅还是遭到了敲诈。 曹毅:就是这个山主的儿子,刚释放的劳改释放的儿子,小儿子,他又来找。 记者:他为什么要来找你? 曹毅:他说经收他的时候,他不在家,他说少了。 记者:要给多少钱? 曹毅:两三万。 记者:面对他的要求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曹毅:当时我们认为不合理,召开了矿务会,所有股东都不同意。 然而这个加入到黑社会组织的儿子并没有善罢甘休。在团伙头目的支持下,他经常带着三四个人来办公室闹事。曹毅也想尽各种办法拖着不给钱。 曹毅:给他讲好话,企业困难,要他理解,以后企业有效益了,是不是,其它方面可以补助他,不买账。。 这帮团伙却等不了这么长,要让“不识抬举”的曹毅尝尝厉害。 曹毅:大概在一个礼拜以后,就在我家门口砍我。 曹毅:我当时开车进车库,一出门把那个拉闸门一拉下来,一反身,他的刀已经砍到我这里来了, 曹毅:他派的人也是请的人,他本人没有出面。往死了砍,我后面我是到砖上面,我逃进去了,不逃进去我就砍死了,因为我没逃的地方了 记者:当时您那个失血,失了多少血? 曹毅:失血,医院就是告诉我,我大概就是一半,我整体身上的一半出血。 然而曹毅没想到的,自己被砍了,那帮人后来居然还回来找他要钱。 曹毅:他们回来以后,还是到煤矿,继续我们赔了钱,好像这次是赔了好像是八千还是六千,我记不清楚了,可能八千,我那时候还在养伤,还是逼着我出面,跟其它代理矿长,矿务会,由这些黑恶,就是他们的上司,我也不认识,还是赔他们的钱,赔偿的理由就是说,他们为这事逃亡了,公安在追捕他们,就是这样子。 记者:你当时是彻底对永兴死心了。 曹毅:这个是肯定的 不久,曹毅关闭了煤矿离开了永兴。然而黑社会团伙对煤矿开始变本加厉,不再仅仅是敲诈勒索,开始暴力垄断煤矿销售,插手煤矿经营、强行入股,成为了当地的“煤霸”。 在湖南永兴县富和乡新3煤矿,记者见到了矿长陈献青。一谈起永兴的黑恶势力对煤矿的威胁,陈献青现在还心有余悸。 陈献青 湖南永兴县富和乡新3煤矿矿长 陈献青:这些棍子为了防止黑恶势力特制的,自卫的工具。 记者:每个房间都有吗? 陈献青:每个房间都有两根到三根。铁的有,木的也有。长的,短的。 记者:长备着吗? 陈献青:都放在门背后,顺手就能拿起来。 陈献青的一个办公室里还堆放着十几张原来的门板,这些门都是被那些黑恶团伙分子给踹坏的。 陈献青:这个防盗门就是黑恶势力来了后,一脚就把木质门踹穿了,踹了没办法,永兴没有安全保障,就换了防盗门,全部统一换了。 当地黑恶团伙频繁威胁陈献青煤矿的目的,就是为了取得这个煤矿的经营管理权。 陈献青:他一般搞管理嘛,他的股金比较小,有时候他就找借口,哪怕就是有一点点股金,纠集这些黑恶势力,来了一百多人,几十个人,就是要到煤矿里强行管理,煤矿一般都有规定的,两百万、三百万才算一股,才安排一个管理员,但是黑恶势力他就不管这么多,反正我就是要来,他就是搞那个胁迫的手段。 2005年,100多个黑恶团伙成员曾经3次来到了新3煤矿,黑恶团伙和矿工发生争斗,导致数名矿工受伤。 记者:他如果能控制的话,他能够大概,你算算他能赚多少钱? 陈献青:按正常的算,一般的可以搞到几百万。 记者:就仅仅控制一个煤矿。 陈献青:控制一个煤矿就可以搞几百万。 记者:他们要控制煤矿的管理,在你们这儿普遍吗? 陈献青:基本上每个煤矿都有,都出现过这种情况,富和乡9个煤矿,9个煤矿都去了。 由于陈献青的坚决抵抗,黑恶团伙控制煤矿的图谋没有得逞。然而煤矿的威胁却没有因此结束。不久,一车矿木被强行卸在了煤矿的空地上 陈献青:他拖了一车矿木,拖到下面这里,我们都不要,不要以后,他的矿木我们也没用,过了几天到这里,就是让我们点数,我们不点,哪个不点就打哪个,就是这种强行搞。 记者:当时打了多少人? 陈献青:当时打了两个,打了两个,其他的人,我们都不敢回手。矿木那个时候他买的价格是8块吧,他再高价问你,就是要拿钱,十块,十二块,比市场价格要高四到五块,一根。 在强卖矿木成功后,这伙黑恶团伙又纠集了一群打手前来强行购买煤炭。陈献青没法,只能停产。 记者:他当时以多低的价格让你们把煤卖给他? 陈献青:比市场价格低50到60,五六十块钱一车。 记者:一吨? 陈献青:一吨差不多达到一百吧,要低一百。 记者:要便宜一百。 陈献青:嗯。 记者:你们不干? 陈献青:不干,我们只有停产,停产,我不出。 永兴全县之前有72个煤矿,年销售煤炭300万吨。然而当地黑恶团队垄断近一半的煤炭销售,每年非法获利上亿元。永兴县马家1矿矿长张正平至今还记得,09年初当地黑恶团伙为了不让他们矿的煤炭卖给其他人,用大货车将煤矿大门给堵住。 张正平 湖南省永兴县马家1矿矿长 张正平:反正他就是堵着,他把很多车堵着你路了,不准别的车进来了,你别的车进不来了,你进来也拖不走了,把路堵掉。 堵路持续了4、5天,张正平不得不把煤炭全部卖给了这个团伙。作为矿长,张正平敢怒不敢言。 张正平:这个很气愤,无法无天了,我自己的矿,我自己的煤,受他们控制,他说要卖,他说不准外卖,卖他,心里很不平衡,很气愤,特别是我四五天煤不能卖,我的煤仓满了,我这个煤倒不下来了,要每个班请工人去帮他清船,我当时管生产,我们管生产肯定很气愤,影响我生产了。 记者:煤又卖不出去。 张正平:煤卖不出去,别的不准来买,他又说我的煤炭质量不好,他就是为了压价。 矿老板频频被杀,动不动就纠集上百人上门强买强卖,这些对当地矿主产生了巨大的心里压力。 陈献青 湖南永兴县富和乡煤新3煤矿矿长 陈献青:天天提心吊胆,一般到煤矿睡觉都不敢睡,只有睡家里,那个时候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记者:就怕他们什么时候又来找你们。 陈献青:他们不定时地来,他也不告诉你什么时候来,白天来,有时候晚上也来,到富景十二点多的时候还来了两次。 记者:这帮人对你们心理的暗示。 陈献青:心理产生一种巨大的压力。 不少矿主难以承受不断的骚扰和巨大的心理压力,不得不像曹毅那样,退出煤矿,甚至离开永兴。 李智天 湖南永兴县煤炭协会副会长 记者:有没有煤矿主不堪其扰退出? 李智天:这个现象经常有的,有些正常经营的个体老板不想惹这些事情,亏本他也退出去了,有几个矿都存在这个事。 记者:有没有统计过有多少矿? 李智天:按照原来我们72个矿,应该也有10多个矿有这种现象。 由于黑恶势力的猖獗,不少前来永兴投资煤矿的老板不得不纷纷离开,开工的煤矿也不得不停工,非法获利达上亿员。黑恶团伙同时插手经济建设,以暴力手段控制招投标、强占工程项目建设,更是严重影响经济发展环境。 永兴县水南村包家小组组长包小平给记者看了他右手的刀伤。 包小平 永兴县水南村包家小组组长 记者:你当时手上砍了多少刀? 包小平:我这个手上有十多刀,你看,现在手都是废的,这一刀最狠,把一块皮都削掉了,现在。 记者:削掉了,这一块。 包小平:这一块是最长的一刀。 记者:这个手指头已经动不了了。 包小平:这个手指头不能动了,还有这个大手指头已经这样了。 记者:握紧吗? 包小平:握不紧了,这个样子。 记者:你能把这个笔握住吗? 包小平:一般就是这个样子。 记者:这个是动不下来? 包小平:这个动不下来,这个手明显这个样子,废了 包小平遭此毒手,就是源于一个工程项目。2007年,包小平的村民小组卖了一块地,承揽了一个几十万的土石工程项目。听到风声的黑恶团伙成员于是找到了包小平。 包小平:你这个工钱给我们两个人做,我们给6万块钱给你,我当时就否决他们了,我说这个是代表村组,我是一个组长,这个协议要通过村里,通过建筑公司,把这个协议填过来,不可能给你们两个人做。 此后几天,包小平都接到了要强占工程的电话,但都给拒绝了。 包小平:他说你那个土方工程是给我们做,两个人做,考虑得怎么样?如果6万块钱少了,我们多给你几万块钱都可以,但是你一定要给我做,我当时就回绝了,我说你给我好多钱,我也不可能给你们做,这是生产队的利益,不可能给你们两个人做的,当时他听了这个话,他就讲没得商量了那就算了,他当时就是这样回我的,他好像是你不给我们做,你就没有好结果,我们就叫人砍死你。 然而,包小平没想到,这伙人很快动手了 包小平:那是晚上的10点多钟,当时我到工地上,到工地上去看一下工地情况怎么样,因为晚上了,我一般到工地上去看了一下 包小平:我转过身来看一下,转过身来看一下,突然看到后面有三个人在跟踪我,拿着这个刀,当时我发现这个情况,因为他们当时离我大概有十米远,我就拼命地跑。当时一跑,因为天气下雨,一跑摔倒地下,当时那些人已经走到我面前了,当时他就一刀砍下去,砍到我的手这个地方,那两个歹徒跟着我,我一跑,拼命地跑,拼命地在叫救命救命。当时他们两个人跟着我,一直拿起刀往我后面,我一边跑,他们一边后面砍,我当时手捧着我的头这么跑,我背上、头上,大概是几十刀吧。当时我跑了大概五十米的时候,我甚至已经不行了,流血流得太多了,当时就晕倒了, 黑恶团伙之所以敢铤而走险,就是因为里面有巨大的经济利益。 包小平:我如果包给他,这个工程总工程量大概是80万到100万的样子,当时预算大概是这个样子,它大概利润可能有二三十万的利润,是这个样子。 记者:像我们整个永兴的他这一块,像村级道路建设这一块,是不是都被他们占了。 包小平:村级道路我倒是听别人说过,一般都是像这些团伙的人在搞,他们下面很多很多人呢,各个乡镇都有人,一般都是他们在搞。 黑恶团伙的势力开始渗透到了永兴的各个经济命脉,煤矿销售基本被黑恶团伙垄断,各种工程项目均有染指,同时开设赌场和卖淫场所。社会治安状况也每况愈下,民怨极大,永兴县打黑除恶被湖南省、郴州市挂牌督办。2009年下半年,原县公安局领导被一窝端,郴州市公安局纪委书记邓光坛临危受命,兼任永兴县公安局局长。很快新一轮的打黑除恶风暴在永兴县迅速掀起。 由湖南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牵头,开始6个月的秘密侦查,侦查员潜伏在陈晓青团伙附近,摸清了该涉黑团伙的各个骨干的行动情况。2010年3月15日,郴州警方在湖南省公安厅领导的亲自督办下,出动500多名警力,同时在广东、郴州、永兴三地,一举抓获了以陈晓清、戴林辉、许以国为首的涉黑团伙。该团伙涉案200起,目前抓获涉案人员59名。 邓光坛 郴州市公安局纪委书记 永兴县公安局局长 邓光坛:他们这个组织完全符合黑社会性质组织的特制,第一组织结构比较严谨,有明显的陈晓青、戴林辉、许以国为首的领导者,骨干成员也相对稳定。组织结构层级比较分明。第二,有雄厚的经济基础,他们通过暴力犯罪获得了雄厚经济基础。第三,他们往往采取暴力的,有组织的进行犯罪。第四,在永兴这个地方,确实造成了很大的危害,长期盘踞这里,称霸一方,老百姓有闻陈晓青一伙胆寒的感觉。 今年以来永兴县共打掉涉及工程建设项目的黑恶势力团伙5个,抓获团伙犯罪成员76名,破获相关刑事案件12起,共捣毁涉矿黑恶势力8个,抓获涉矿黑恶势力团伙犯罪成员80名,破获涉矿刑事案件17起。2010年3月23日,永兴县在该县一中操场举行打黑除恶公捕公判大会。依法对60名犯罪嫌疑人公开逮捕,对20名犯罪分子公开宣判,2万多名群众参加了宣判大会。通过8个月的打黑除恶,全县矿业程序得到明显好转。 张正平 湖南省永兴县马家1矿矿长 记者:现在已经最近没有再有人骚扰? 张正平:对,最近没有,最近好像从春节以来的话,这个没有什么外面的那些人来,社会闲杂人员干扰矿上的安全生产,这个都没有了。 陈献青 湖南永兴县富和乡煤新3煤矿矿长 陈献青:以前这个路上抢、偷、扒很多,现在基本上没有了。 2010年上半年,永兴县民调排名全省91位,比去年下半年117位上升了26位,来投资的客商意愿和信心明显增加。但老百姓都担心黑恶团伙是否会死灰复燃。永兴县政法委书记傅景龙告诉记者,下一步重点打击黑恶团伙的“保护伞”。 傅景龙 湖南省郴州市永兴县政法委书记 傅景龙:其中涉及一些领导干部和政法干警充当不光彩的角色,随着案件的进一步深入调查,涉及到幕后的保护伞也呈现出来了,下一阶段我们将作为打黑除恶攻坚的一个问题。 而郴州市公安局局长唐国栋现在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彻底清除黑恶团伙的经济基础。 唐国栋 湖南省郴州市公安局局长 唐国栋:我们通过收集证件,深挖,从经济上来摧毁它。因为当时取证非常难,特别是它通过原始积累,原始那块是暴力手段,我们要如何区分。所以我们的任务非常重。如果我们不从经济基础摧毁它,它就会卷土重来, 无论把这些犯罪团伙称作黑恶势力还是黑社会性质组织,他们都离不开一个黑字,因为他们用极其残忍野蛮的手段,取代了正常的社会秩序和商业竞争关系,把市场经济变成了原始的强取豪夺。从一起起案例里,我们可以发现,每个黑恶势力之所以能这么黑,两个基本条件必需具备。一是强占垄断某些资源,有利益可图,才能聚集不法分子,为虎作伥;二是头上保护伞,每个黑恶势力的扩张都伴随着罪恶,劣迹斑斑,如果没有保护伞,任何黑恶势力都不可能滋生繁衍。对我们来说,扫清黑恶势力不仅仅意味着铲除犯罪团伙,抓到黑老大,而且还需要在社会环境上,不给黑恶势力留下生存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