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工作的网站编辑王文蕾(化名)今年28岁。亲友们催问是否打算生孩子,她马上表决心。可对方笑问什么时候要,答案马上含糊起来,“一两年吧”或“三年内吧”。但这些话从未兑现,一说起生孩子,王文蕾总是先算账:房子不够住、保姆太贵、幼儿园更贵…… 这不是王文蕾一个人的顾虑。有人在网上发帖高调宣称,自己是“穷二代”,不想再生出一个“穷三代”,引来三十多万次阅读,四千多人回复,其中不乏赞成 共鸣 “穷二代”发帖激起千重浪 7月30日,自命名为“来世不嫁穷男”的网友又在天涯上发帖:“已经生了‘穷三代’的‘穷二代’,你们对得起你们的孩子吗?”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发此类帖子了,此前的一番言论更是引发议论无数。据说,她和丈夫是“因爱情而结合”的大学同学,丈夫月薪2500元且工作不稳定,还要做近20年的“房奴”,因此她认为,生孩子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与其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输在起跑线上,我倒宁愿不让他来到这个世上。我们已经是‘穷二代’了,孩子成为‘穷三代’的可能性绝对在95%以上。” 那篇以“我不想给月薪2500的穷老公生孩子,我错了吗?”为题的帖子,对中国传统价值观和生育观近乎挑衅。然而,在谩骂、嘲讽和愤怒的情绪中,竟不乏支持之声。甚至直到发帖两个多月后,几乎每天还都有人回帖。 7月31日,有人颇为认真地赞成道:“没有充足的能力给孩子提供所需的物质时,别生……(孩子)不是喝西北风就能长大的。” “‘穷二代’的处境,可以通过蚁族之类的生存状态了解一二。”署名“石兆”的评论者表示,“穷二代”的生活是件可以过下去、但活得相当痛苦的事儿。工资收入一直也跑不赢飞涨的物价;他们与父母两代人都被房地产绑架了,不仅付出全部积蓄,还要背上多年的债务才能有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未来并不确定,每个月的收入要精打细算才能支付,一旦没有了目前的工作,连缓冲的积蓄都可能没有。 “了解这种生存状态之后,也就不会责怪为什么有些极端的‘穷二代’不想要孩子了。”他说,“这是一个是否具有希望的问题。如果一个人认为自己是‘穷二代’,生下孩子就会是‘穷三代’,自己努力工作却一生匮乏,甚至孩子也不能摆脱这种命运,固然是有点悲观,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部分的社会现实呢?” 困境 有多少钱才敢生孩子 王文蕾不是不想生孩子。她和丈夫早就商量好,以后生孩子小名叫“豆豆”。看见姨妈的孙子因为娇宠而变得暴躁,他们决定,“以后不让老人宠溺豆豆”;经过海淀区那两所知名的高校,两人也决定“以后让豆豆学工科”。有人问小夫妻为什么来北京,他们不无豪情地说:一个贵族需要三代的培养,我们要把豆豆的儿子培养成贵族。 “贵族”要面临的困境是:一、目前他们位于北京五环外的一套一居室还在还贷,周边的二手房以百万元起价,哪来钱添置房产,让孩子、夫妻、保姆同住?二、假使大家能“蜗居”,若常去动辄离家十余公里的医院检查,不买车实在不便,车钱从何来?三、即使交通、住宿都能凑合,以目前两人不足万元的家庭月收入,承担孩子的奶粉、尿布、早教、托幼、上学……“要么钱受罪,要么孩子受罪”。 每当王文蕾在电话里向家乡的父母说起因“经济困难”而耽搁育儿计划,往往很难被理解。但当父母们来大城市住一段时间后,怨言少些了。 这个庞大的城市拥有现代化的种种魅力,敞亮、壮观之美取代了曾经悠闲、家常的市井气息,市民们在高昂房价的带领下,越来越多地迁往城市边缘。不断上升的居住、交通和生活成本,让数千元的月薪在这种环境里顿显微薄。 小两口月均收入达到多少才敢生育子女?零点研究咨询集团在今年4月调查发现,在北京、上海和广州等一线城市,受访者的心理底线是8078元;武汉、哈尔滨、太原、西安和昆明等省会城市受访者的心理底线是5169元;县城地区则是4454元。“生育意愿和生育行为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现实因素的制约。未生育受访者的计划生育年龄,明显晚于预期中最佳生育年龄,为27.4岁,大概晚了2.1年。”零点研究咨询集团分析师姜健健表示,这种情况在城市比较明显。 焦虑 向上流动的渠道在缩窄 尽管人们明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三六九等,世袭与继承是不能完全避免的。但和父辈们不同,如今的年轻人一出生就经历着一个空前的财富分配过程,眼见着这个过程的尽头是进一步固化的财富格局和社会结构,“下层人”开始担心,向上流动的渠道在缩窄。 教育作为一种相对公平的向上流动、能够改变一代人命运的路径,变得格外拥挤。 上海社科院家庭研究中心主任徐安琪曾发表调研称,家庭在0到16岁孩子身上花费的平均成本将达25万元左右,到30岁则需要49万元。其中最可观的一部分是对教育的支出。不过,在王文蕾观察看来,教育投入还要更多。 孩子还没出生,叶酸(据说防畸)和防辐射服就必不可少。小王的同学许雪(化名)怀孕两个多月,穿的是连身防辐射服,1000多元。为了孩子智力发展,准妈妈还流行吃DHA,每天一粒,一粒6元,整个孕期280天,花费不小。小王去探视几个生孩子的闺密后总结出,“看望产妇,就送钱,因为那是他们最需要的。”“进个幼儿园是必须的吧?可这很难。”王文蕾身边的年轻家长们说,公立幼儿园挤破头,私立园每月收费数千,抵得上她一个月工资,甚至市郊的经济适用房区,今年学前班还涨价70%。而孩子上小学、中学的家长们,常常讨论的是送孩子去哪个补习班。一位小学生的家长说,“每个暑假至少消费1万元。”“虽然有些投入并不必要,但尽可能投入教育成本几乎是每个家长的选择。”徐安琪告诉记者,家长在孩子身上往往寄予希望,又因社会竞争激烈而感到焦虑,高额的教育投入是家长不敢忽视的。 而且,进入教育链条的前端就已显得如此不易。 倾斜 资源分配严重不均衡 比起资源不足,更让很多家长郁闷的是,资源的分配仍不均衡。京城一家媒体前不久探访了北京市的公立幼儿园,发现能享有这些场地宽裕、硬件齐全的教育资源的,多是“批条子”进入的官员子女。“在西方,学前教育常被视作补救弱势群体后代的一个重要环节。一些孩子出身不好,国家就通过资金和项目的倾斜,让这些孩子接受好的教育。那些权贵和富商,可以选择让孩子去上贵族学校,不会过多占用公共资源。”著名幼教专家、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燕对此表示,在中国,恰好相反。有权的,能让孩子进最好的公办园;有钱的,能进最好的贵族民办园;没权没钱的,则上廉价园,或黑幼儿园。 2009年,清华大学著名社会学者孙立平曾表示,“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经常听到类似的说法:有时贫富差距大一点还不要紧,最怕的是穷人失去向上流动的希望,最怕的是一种绝望的感觉。” 据《中国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