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宇家大门紧闭。 21天记录 ◎2009年12月16日 晚饭后,张黎吃下最后一片“舒必利”。这种治疗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的白色小药片,张黎每天都要吃下两片,早晨一片,睡前一片; ◎2009年12月23日 傍晚,张黎与父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争吵的声音,甚至“连楼下的超市里都听得清清楚楚”,随后,这争吵声总是会在每天的傍晚准时传来; ◎2009年12月 ◎2009年12月29日 下班后,张黎所在的临沧市交警支队领导,第一次与张黎的父亲张晓宇谈话,建议张晓宇带自己的儿子“去检查一下”,因为他的行为“越来越不像正常人”; ◎2010年1月3日 清晨,张晓宇一夜未眠,在起床后他跟妻子温秀萍第一次提到“一了百了”,他建议“杀掉他算了”。这个“他”,正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张黎; ◎2010年1月5日 凌晨3点半,张黎被张晓宇夫妇杀死在自家的客房内。警察后来在现场找到了作案工具,一根长约1.5米,杯口粗的木棒。上面满是血手印。张晓宇后来说,他们杀死儿子,是因为已经无法承受儿子精神病史即将暴露所带来的压力。 台长夫妇弑子背后的临沧精神病人生态图谱 “比精神病更恐怖的是歧视” 这是一个有关救赎的故事。 父亲为了“救赎”患有精神病的儿子,同自己的妻子,对儿子痛下杀手——他们不想自己年老之后,儿子没人照料,他们更不想让儿子的病情“路人皆知”。 这次“救赎”带来的,是整个家庭的毁灭。儿子死了,夫妻深陷牢狱。他们面临的,很有可能将是极刑。几乎没有人相信,这对父母的做法,仅仅只是为了“帮助儿子解脱”,在惊愕与质疑之后,众人开始探寻这起恶性案件背后的深层原因——有无数的精神病患者家庭,面临着同样的困境,他们面对着周围的歧视,在别样的眼光中艰难的生存,来自外部与自身的压力,压垮的,不仅仅是精神病人,还有精神病人身后无数的家庭。 现状 精神病人歧视下生存 1月11日,冬日的临沧在太阳的照耀下温暖如春。 就在大约一个月前的2009年12月初,临沧市精神病医院收治了一位由110民警送来的中年男子,该男子是临翔区人,因为在公路上拦车,阻碍交通,被民警发现后和家属一起强行送来。送来后,该男子一直情绪激动,五个人把他强行固定在病床上,给他打了针之后,该男子还大吵大闹。在医生办公室,该男子的妻子,却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她说,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家里出了个精神病。 究竟精神病患者在临沧的生存状况如何?临沧市精神病医院前院长、61岁的精神病专家陶相龙曾做过一次调查:从市民对精神病的认识上看,认为精神病是一种很特殊的病,达到比较恐怖程度的人占了一半,还有16.1%的人认为比生理疾病更加可怕,很难治好;明确表示当前社会上对精神病康复者有歧视的人多达39.8%,回答“没有歧视”的只占20.4%。 陶相龙院长说,精神病患者也是人,社会对他们态度如何,他们心中有数,因此会产生羞耻感。现在还有很多人会对精神病人使用侮辱性称呼。所以国际上都有专家研究怎么减轻精神病患者的羞耻感。实际上,精神病和艾滋病都名列“最让人有羞耻感的疾病”前几名。 于是,在中国,精神病,仿佛是一种比艾滋病或者癌症还要恐怖的病症。在临沧当地,无论从官员或是到普通百姓,只要提到精神病这个词语,都会不由自主的表现出恐惧或者厌恶的表情。很多精神病人,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歧视下生存。 家属 难以承受之重 “精神疾病病人以及他们的父母,共同为这个社会一个特殊的群体。然而现在,由于社会无法对于患有精神疾病的病人给予最大的关爱,社会的歧视也依然存在,因此,绝大多数精神病人家属的日子并不好过。想方设法隐藏亲属的精神病史,就成为了他们保护自己最有效也是唯一的办法。” 于是,在临沧就出现了很多烧病历的病人家属。“很多病人家属,甚至是一些官员,在我给他们患病的家属看完病之后,几乎会全部要求把所有病人资料带走,有的甚至要求我当着他们的面全部焚毁。 ”陶相龙院长说,除了千方百计隐瞒病情,很多的精神病患者家属,他们还有着更大的恐惧,“父母走了,患精神疾病的儿子又有谁来管呢? 曾有调查显示:如果家中出现有精神病人,被访者认为是家人负担的占44.9%;认为家人有羞愧感的近7成;认为内心羞愧,但不表现出来的,达到38.2%。 另外,对于家人的精神病情,被访者认为不刻意隐瞒,但也不坦白,有人问就敷衍过去占52.7%;认为肯定瞒着,不让邻居和同事知道的达29.8%。 陶相龙认为,社会歧视导致精神病患者不愿去医院就医,家属也不向外人承认,这样会令病情被进一步耽误。所以,改善精神病患者的生存状况有一个大前提就是要提醒人们,精神病和其他疾病一样,只是病而已。 事实表明,越是发达的国家,其歧视程度就越低,相应的同情心会更多。而落后国家则不少人视患者为包袱。而这种歧视会让他们仇恨社会,甚至报复社会。 专家 呼唤国家级《精神卫生法》 “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精神病院接到通知后,将人接到精神病院,没想到最后却招来一场官司,病人家属甚至要求医院赔偿他们的精神损失。” 有这样一组数据,在1995年对临沧全市的精神卫生普查中,临沧有1%的人群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类疾病,其中教师占到这些数据中的30%。 尽管这个数据远远要低于全国甚至全省的平均水平,然而陶院长说,在临沧,接受了到治疗的精神病患者,却还不足千分之一。 陶院长说,尽管目前云南省有自己的精神卫生管理条例,然而却由于没有一部国家级别的《精神卫生法》,造成医疗机构对于精神卫生疾病的投入依然然不足之外,还对于精神病人的收治,没有明确界定。 精神病的判定太难,有太多的不确定,这样的状况,也就造成了“家属不敢送病人来医院看病,医院也不敢轻易收治病人”这样的现状。 在谈到张晓宇的情况时,陶相龙院长说,其实他一直都觉得,张晓宇也属于潜在的精神病患者,因为从与张晓宇平时的接触看来,其确实有很多“不太正常的现象”,而且根据其初步判断,张晓宇应该有着明显的“偏执型人格”。不过因为在目前中国的相关条件下,对精神病人进行诊断或治疗,需要其监护人或直系亲属的允许才可以进行,因此在张晓宇家不提出来的情况下,他也不好贸然把自己的观察或诊断说给家属和当事人。 在提到张晓宇精神出现问题的原因,陶院长说:“张晓宇夫妇自己都很歧视精神病。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儿子,竟然也是因为他不幸患上了精神分裂,面对这样的情形,捂又捂不住,治又治不好。最后他们被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压垮,最终走上了绝路。” 而面对目前已经发生的惨剧,陶院长说:“如果有一部法律能够有更为详尽的规定,那说不定我可以提前对张晓宇进行诊断治疗,那这样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