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问责制能否治庸治懒 粤北两县问责无为官员

    地处粤北边远山区的乳源和仁化两县近来颇受瞩目,它们向外界宣称问责了一批无为官员。

    “无为”是中国古代哲学中道家倡导的政治原则,即遵循自然的法则而不妄为。在本文中特指官场中负有政治责任却不作为,庸庸碌碌、只求无过的官员。

    “有错是过,无为也是过；有错要问责,无为也要问责。”“它弥补了现有法律监督和纪律监督的不足,让只求无过的‘太平官’无处遁形。”

    无为问责制在赢

    问责令贴到被问责者单位,干部直呼太严厉

    乳源县委书记梁健递给记者一份统计表,说:“我们是不是搞形式主义,这个表是最好的裁判。”

    统计表上详细列举了该县去年和今年的无为问责案件、问责人数、问责时间和处理结果。2008年,乳源共有6宗无为问责案件,10名涉案官员被问责,其中镇书记2人,镇长2人,局(科)长3人,副局(科)长3人。处理结果多为“通报批评”、“书面检查”、“诫勉谈话”。

    今年,迄今为止,乳源仅11月份有1宗无为问责案件,问责对象是桂头镇党委副书记、镇长陈某。

    8月20日,韶关市召开乡村“清洁美”工程现场会后,乳源对这项工作进行了全面部署,并以桂头镇作为工程的试点镇。然而,该镇镇区道路及镇内马路两旁垃圾成堆,韶关市、乳源县主要领导多次视察提出该问题后,镇里主要领导并未采取有效措施进行整改,脏乱差现象没有得到根本改变。

    乳源问责办公室认为,桂头镇没有很好地落实上级领导交办的工作,根据《乳源领导干部和机关工作人员有错与无为问责办法》应该追究其“无为责任”,负责这项工作的镇党委副书记、镇长陈某被责令向县委作出书面检讨。

    每一份问责决定都要在被问责者所在单位张贴,这让人们议论纷纷。

    桂头镇政府一名工作人员说:“除了乡村‘清洁美’工程,陈镇长其他工作都抓得很好,如果因为这事被问责,进而被取消年终评优资格,是不是过于严厉了?”

    然而,此举赢得了公众的支持,桂头镇政府附近的一早餐档档主说:“以前有些垃圾堆气味很远就能闻到,影响做生意,我们又无可奈何,上级政府严格问责,下面才会认真管。”

    自然灾害频发,党委政府“懒散庸现象比较严重”、执行乏力,自揭“家丑”实出无奈

    “问责无为官员是自揭‘家丑’,这样的事情很多地方不愿意做。”梁健说,乳源推行无为问责制实出无奈。

    乳源瑶族自治县地处边远山区,自然灾害等突发事件频发,提高党委政府的执行力,在这里显得尤为紧迫。

    去年年初,百年一遇的冰雪灾害降临乳源,全县9个镇有7个镇受灾,交通、通信、电力、水利等基础设施均受重创。冰灾过后,乳源面临艰巨的重整任务。“然而,在乳源机关和基层政府,懒散庸的现象还比较严重。”梁健说,在此背景下,乳源决心推行无为问责制,以期提升党委政府的执行力。

    为了制定完备的问责办法,乳源派员前往湖南宜章、江西赣州等地学习,他们从报纸上看到,这些地方已经开始了无为问责的尝试。归来后,乳源又结合实际,列举了19条应当追究无为责任的行为。

    仅去年8月就问责了3宗案件,6人被问责。

    这让不少干部叫苦不迭,有干部说:“我们乳源官场风气也不比周边县市差,干嘛非得出这个风头,一些干部做老好人,虽然无为,但毕竟没有犯错,何必问责?”

    乳源纪检监察部门也感受到较大压力,乳源县委常委、纪委书记陈天雄说:“我们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一些局长、书记、镇长也被问责,有工作人员担心以后遭到报复,被‘穿小鞋’。”对此,梁健表态说:“我给你们做坚强的后盾,纪委对恶习不亮剑,群众和上级就会向我们亮剑。”

    韶关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王乙未告诉记者,去年,乳源县长就因“对打击非法开采矿产不力”,被韶关市纪委监察机关问责。

    无为问责制越推越顺,全县今年仅1人无为?综合问责难兑现；问责“处理太轻”,震慑力大打折扣

    今年,已经过去的近11个月里,乳源仅有1宗无为问责案件,是问责不力,还是乳源官场风气太好、无人可问责?

    乳源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钟曦称,乳源推行无为问责制已近两年,党员干部作风得到好转,可问责的人确实没之前那么多。2008年,乳源接受各类效能投诉22件次,同比2007年减少56%,群众对党政机关的满意度从上一年的70%提高到90%。

    同时,乳源县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吴梓章也坦承,无为官员在乳源依然存在,“无为问责制并非万能,它产生的效果与预期尚有差距,有不少因素影响它发挥作用。”

    根据《乳源领导干部和机关工作人员有错与无为问责办法》,在年度综合考评中未达到基本要求的,在干部考核中被定为不称职等次的,工作任务完成不好的,都将追究无为责任。而实际上,乳源没有人因此被问责。

    “目前的公务员年终考核流于形式,很多都是自评分数,如果拿年终考核成绩作为问责依据,很不公平,也难服众。”吴梓章说,公务员绩效考核体系不完善,使得问责面很窄,综合问责很难兑现,只能针对一些专项行动等具体事件中的无为行为问责。

    王乙未对记者称,目前韶关市一级已经建立了较为完善的绩效考评体系,对每一个单位、每一个人清晰、细致地划定职责和任务,这种绩效考评体系接下来将在下辖各县市区推行。“这将为乳源综合问责、拓宽问责面打下基础。”吴梓章说。

    乳源无为问责制的另一个缺憾是“处理太轻”。目前,常用的问责方式为诫勉谈话、书面检查、通报批评,而很少使用调整工作岗位、降职使用、引咎辞职、责令辞退、免职等“重典”,这令无为问责的震慑力大打折扣。

    “‘重典’涉及干部的饭碗,因此在推行中阻力很大。”吴梓章说,弥补这一缺憾的只有时间,“等以后干部慢慢接受无为问责,推行的阻力就会越来越小,如果一开始就搞得太猛,反而会让制度创新推行不下去。”

    权责不清导致问责难,为政治斗争埋伏笔?乳源以“阳光操作”破题,但问责主体认定存难,亟待绩效考核体系完善

    中国人民大学行政管理学系主任毛寿龙认为,当前一些地方的问责往往取决于领导人的意愿,什么样的事情需要问责,什么样的事情不需要问责,常常由最高领导说了算。

    这种不可预期的问责方式也为政治斗争预留了空间,很多政治斗争都假问责之名而行。乳源如何破解这一难题?

    “我们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如果纪委看谁不顺眼,就以问责为名整整他,那还得了?”梁健说,乳源的办法是“阳光操作”,即在正式问责之前,将问责决定公之于众,公示期间如果公众认为问责不妥,可以向问责办公室反映,被问责者本人也可以申诉。“阳光操作才能让制度具有公信力和生命力,否则很容易昙花一现。”

    去年8月,乳源环保局在矿山整规工作中违规审批和发放证件,县纪检监察机关准备对局长马某进行纪律处分。当时,就有韶关市、乳源县的一些官员替他求情:“他刚刚调任环保局长,对一些法律法规不熟悉也情有可原,能不能暂且原谅他一次?”

    乳源纪检监察机关最终的处理意见是:“反映意见不足以推翻此前的调查结论。既然事实是确凿的,无论是不是新来的,都要一视同仁,严格按照问责办法处理。”

    什么样的人应该承担责任,什么样的人可以不承担责任,这在无为问责实践中也是一个难题。“有些事情涉及多个部门,谁是直接责任人,谁是间接责任人,有时很难判断。”吴梓章称,这一问题有望随着绩效考核体系的完善而解决。

    “推行无为问责制太难了,很多问题还待一步一步解决,但无论如何,我们已经上路了。”梁健意味深长地说。（记者雷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