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腐败案调查：教师抗争遭校方施压

    武汉大学腐败案浮出水面，始于5年前的珞桂小区风波，这使一宗武大官员与开发商合谋操纵的“夫妻关联交易”浮现，也使武大一系列贪腐内幕浮上水面……

    波平如镜的东湖之滨，纯洁如象牙塔的大学校园，其实“地震”刚刚开始。

    珞桂小区黑幕：“裂缝从1楼裂到7楼”

    尽管关于武汉大学原常务副校长陈昭方、原党委常务副书记龙小乐落马有着种种解释版本，但武大内部一位案件知情者最近告诉记者，真正引发上层纪检部门重视的调查线索，是5年前的珞桂小区工程案。

    10月27日，记者见到了当年写给国务院相关部委和央视“焦点访谈”栏目的一纸诉状，署名是入住珞桂小区的300多位武大教师。

    与武大校园路相隔的珞桂小区坐落在洪山区的卓刀泉，是武汉大学当年为落实高校住房改革政策、解决校园内教学用地紧张问题，将老师迁出校园的首个市场化运作的教师小区。

    在教师小区的市场化运作上，武大选择由社会资本联合参与的承建模式，珞桂小区则由武汉大学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新纪元实业有限公司开发承建。一位在此入住的李老师对记者说，当时学校千方百计地动员青年教师去买他们的房子。“校方声称，这个公司很有实力。”

    根据老师们和开发商签订的合同约定，2004年7月31日交房，但学校和开发商一直拖延到9月16日才开始交房。

    “交房那天，我们都傻眼了。每栋楼都有裂缝，其中11栋的外墙裂缝从1楼一直裂到7楼顶层。”李老师说，一位业主在6楼试水，没想到水一直漏到1楼。

    开发商背后：与武大一官员是夫妻

    老师们很快发现了开发商湖北新纪元真正的“实力”所在——这家在当时没有任何开发房地产经验的公司，其法人代表李伯伟原本是后勤部门仓库保管员，为武大后勤保障部人防部主任程发明之妻。

    “按照合法的招投标程序和中央对国家公务人员配偶经商的有关限制规定，她必须回避参与武大相关基建工程的招投标。”李老师说，珞桂小区开发工作正是由后勤保障部负责。

    “能够在没有公开招标的情况下违规接到此项庞大工程，这背后发生了些什么，不问自知。”另一位业主教师称，在开发珞桂教师小区的过程当中，开发商又将工程一再转包，开发过程中又疏于监管，导致珞桂小区直接成为一个大“豆腐渣”工程。

    关联交易：后勤部领导超低价买房

    当时，珞桂小区的购房平均价格为1700元/平米，而当年武汉房屋市场平均价格仅为1500元/平米。“我们根本没有享受到国家为科技兴国所制定的教师住房一系列优惠政策，至于这些优惠政策所节约的资金去向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一位老师说。

    据其透露，当时后勤保障部的某些领导以每平方米低于普通教师700元的内部价，“预先”购买了珞桂小区的朝向好、质量高的住房，导致某些老师从早晨4点钟开始排队，第一个点房就发现这些房子已经被点走。

    而当一位老师在珞桂小区内用相机取证时，当场被开发商指定的物业公司的人打伤。

    愤怒的业主们忍无可忍。2004年10月24 日，“国立武汉大学”的牌坊下，一群青年教师开始在大门口维权。

    之后，校领导派车过来安抚教师，并将他们接到办公室面谈。一位曾参与维权的教师还记得，时任校党委副书记的龙小乐还曾当面承诺，将责成学校纪委一查到底，决不姑息，“给学校老师一个交待”。

    教师们的抗争：在校方压力下沉寂

    但在安抚了教师们的情绪后，问题并没有切实获得调查解决。校方并未兑现承诺，而是敦促各院系对参与维权的老师们进行“工作教化”。在校方强大的压力下，此事逐渐沉寂，直到武大后勤保障部率先陷入“贪腐门”。

    今年6月，原后勤保障部部长江建勤被省纪委调查，后移交检察院，并于8月正式批捕。

    “早在2004年，我们就向上级纪委做过相关举报，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持续关注。”上述曾参与维权的教师表示。

    而据相关知情人透露，曾任武大人民防空办公室主任的程发明，与其分管领导江建勤关系密切，后者曾挪用数千万公款给程，并因此得到不少“好处费”。

    前述案件知情者称，江、程落马后，纪检部门遂牵出了负责学校后勤、财务的陈昭方，在长期跟踪并掌握线索后将其列为犯罪嫌疑人，龙小乐据说也与相关事项的后续处理存在关联。

    扩招中的高校监管空白

    关于陈昭方、龙小乐落马，多个版本相继在官方和坊间流传。

    “冰山一角”

    当年在任的武大前校长侯杰昌说，陈、龙二人涉及的案情并非是孤立线索。侯表示，当时所有的重大工程开支均须经过集体表决。

    上世纪80年代在任的武大老校长刘道玉近日接受采访时称，于高校腐败而言，陈、龙两案只是“冰山一角”。

    单就湖北省来说，包括原湖北美院副院长李泽霖、原武汉理工大学副校长李海婴、原武汉科技大学党委书记吴国民和原校长刘光临、原湖北大学副校长李金和等，近年均纷纷落马。

    记者从湖北省审计部门了解到，湖北省科技学院院长张建刚以及分管基建、财务的副院长王志贵，亦于今年8月因涉嫌腐败被“双规”，并已被免去行政职务。

    腐败集中领域

    2000年前后，在席卷全国的高校扩招重组浪潮中，湖北高校亦步入了合校、扩校、建分校的“大跃进”之路。

    “在扩建学校的过程中，由于基建工程频繁，后勤社会化改革又在某些高校沦为‘后勤垄断化’，使得近年来高校腐败案件急剧上升。”一位湖北审计系统的人士告诉记者。

    湖北省检察院的一项专项调研显示，基建、后勤、采购、招生等财权、事权集中的环节，已成为高校领导腐败的集中领域。

    监管缺失

    一位在母校任教的武大子弟说，出事的武大缺乏强制性的外部审计监管体系。

    “类似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和第三方审计，同级政府难以监管的高校可以引进校独立董事制度和第三方强制审计。”这位人士认为。

    “仅由校内纪委自己审自己是远远不够的。”上述人士告诉记者，目前武汉大学的内部审计监管功能基本被架空，比如工程审计主要归后勤部门负责。

    武汉大学经管学院的一位人士对记者表示，如同公司治理，大学治理首先要解决“委托代理”的问题。一般而言公司有三种委托代理方式：大股东治理、接管治理、债权人治理。

    “对于中国的大学而言，政府扮演了大股东的角色，因此与国企类似，同样存在所有者缺位的问题。”而这也决定了高校内部不可能通过“控制权争夺”的方式来进行接管治理。

    而债权人治理模式显然也不太适用。此前一家机构计算得出，目前中国高校对银行的负债约为3000亿-4000亿元，银行和政府财政扮演了主要的“债权人”角色。然而，当下银行对高校这个“债务人”的监控机制基本是失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