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Hatice 喜欢在雨中漫步,身体被雨雾包裹着。走在黑海边的沙滩上,被雨水洗刷过后的沙滩,像浴盐,细而不腻。往身后望去,虚无缥缈中青黛葱葱的山中,褐色悬崖孤傲地耸立着。而这之间的喧嚣尘世,就是特拉布宗。 看我对Laz Boregi的制作方法兴趣满满,Hatice认真甚至有些严肃地把配料单抄给我: 3份 yufkas (一种土耳其特有的薄面饼) 2 杯 feta奶酪;1/2杯切碎的新鲜薄荷叶 1个鸡蛋;1杯全脂牛奶(千万别弄脱脂牛奶那些新鲜玩意儿);6 汤匙黄油;糖、黑胡椒、水适量 Hatice到现在都觉得母亲制作Laz Boregi的工序,严谨和复杂得就如同某种仪式。 首先,原料yufkas的制作工序就如同工艺创作,面粉和水的比例要恰到好处,面饼擀得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当上面的配料准备妥当,母亲会将烤箱调到350度进行预热,鸡蛋打到碗里,加上牛奶和威士忌酒混合均匀。在食物搅拌机加上feta奶酪和薄荷叶,打碎,盛出来放在一旁备用。这时候,对母亲而言,如同在舞台上乐手们都已经准备完毕,琴弦已经调试过,只等大幕拉开的那一刻表演就开始。而母亲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指挥者,yufkas、黄油还有那些配料们,在她的手指点拨之间,如同杂技般一层层叠好又如同吹气般波浪样凌空舞动。
特拉布宗的石板街道 尘世 在一些特别的日子里,母亲就会花一整个下午来准备这道黑海地区的著名点心。而这时,厨房就像母亲的某个秘密领地,没有她的许可,谁也不许擅自闯入。而年幼的Hatice总是能得到母亲的特许。很多年以后,她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同母亲一样对这些面团的魔术孜孜不倦。在北京,她会为了一个特别的土耳其料理的配料,开车找遍整个城市。“这大概因为我是特拉布宗人的原因。” Hatice的故乡在特拉布宗,黑海边的一座有着3000多年历史的港口古城,是古希腊人在东方的居所,据说公元前两千年就有中亚地区的原始土耳其民族都兰人在此居住。 一直以来,特拉布宗都被认为是波斯北上至黑海,并经伊斯坦堡前往西班牙之贸易要道的必经之处,内陆地区对外的重要港口,一度曾经是特拉布宗帝国的首都。历史造就了这里复杂而又独特的人文气息。与地中海边的旅游胜地相比,这里少了些商业气氛,多了些淳朴。生活节奏缓慢,人们也更加关注生活细节。 百年的石板街道尽头,是有着细长尖塔的清真寺。两边的店铺出售各种果汁冰糕和糖果,堆满了各种干果、茶叶,手工店铺里是花花绿绿的天然石质首饰。土耳其人中99%都是穆斯林,可在土耳其这片土地上也曾经经历过基督教的兴盛时代。在特拉布宗就有很多荒废了的基督教堂,很多都是拜占庭时期的。 特拉布宗在西方人眼里一定是个遥远浪漫的地方、神秘的所在。虽然它远不如伊斯坦布尔那样名声显赫。但有那么一群西方作家仍然对这个天涯海角之间的尘世念念不忘。菲利普-格雷兹布鲁克在《卡尔斯之旅》里说,每个人自童年时代起都私藏着一份秘密地图,在他自己的那张地图上,特拉布宗占据了一个重要位置;《终极之地》的作者劳伦斯-米尔曼走遍世界各个角落,仍对青年时代那次特拉布宗之行充满了如同初恋般的情感:“许久许久以前,我搭乘土耳其海运公司客船,从伊斯坦布尔航向特拉布宗,那座夜莺之城,金弯刀之城?”儒勒-凡尔纳的小说《环游黑海历险记》里,一班黑海怪客执意不坐现代化的火车、轮船,一路坐着老式马车抵达特拉布宗;罗丝-麦考利则匪夷所思地让《特拉布宗之塔》的主角赶着一匹骆驼前往这个城市。特拉布宗更像是一个象征,想象中的符号。在他们心里,特拉布宗本身是什么样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去往那里的过程。 而对像Hatice这样从小生活在这个“夜莺之城”的当地人而言,没有了想象,只有尘世间实实在在的生活。她会以一种梦中呓语般的强调,向你描绘“hamsi”(鱼)的样子。这种黑海特产的,银白色细长条的海鱼,是特拉布宗人们最喜爱的特色食品之一。有关它的食谱,有上百种之多。据说吃过hamsi料理的人,再也忘不掉那种美味。也许那些对特拉布宗念念不忘的作家们,都曾经吃过hamsi大餐吧。
苏美拉修道院在Oros Melas山崖边 天涯 也许是10岁,或者更小,Hatice第一次跟随家人一起去苏美拉修道院(Sumela Monastery)。修道院在Oros Melas山崖边,如同悬空,临风而绝世。 那天,原本天空晴朗,可到了山区,就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前往修道院需要徒步穿越山林小径,沿路松树生长浓密,因为下雨所以山中起了雾气。隐隐错错之间,低头看见旁边的溪谷深幽,雾气腾腾往上冒,看不到溪水,却能听到流水的声音。 父亲一直紧紧地牵着Hatice 和哥哥的手,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来到通往修道院的石梯前面。这时,雨停了,云开雾散,山色幽暝。仰望阶梯,几乎成90度直角,直通向云的深处。那就是传说中天国的所在吗? 石梯很窄,只有一个人成年人容身的宽度。Hatice 记得她根本不是走上去的,而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的。知道父亲在她的身后,她忐忑不安的心才能稍稍平静一些。而她根本不敢回头看,要知道身后是万丈悬崖。 苏美拉修道院的“Sümela”之名由希腊字根“melas”而来,是“黑”的意思。“黑”可能代表当初僧侣发现的黑圣母像,也可能意指修道院所在的山名(Oros Melas,希腊文的黑山之意)。通往苏美拉的公路沿途写着“处女马利亚”(Meryam Ana)的路标,就是修道院的土耳其名称。 相传公元四世纪时,两名来自雅典的僧侣,在圣母的指引下前来这一带的山区,最后在某个山洞里发现马利亚圣像,这是修道院兴建的由来。圣地总是需要一些传奇色彩。更可靠的解释是:苏美拉修道院是应拜占庭皇帝扩展基督教信仰的目的修建—此言或可从后来修道院与拜占庭皇家密切的关系得到印证。千余年的漫长岁月,苏美拉修道院不断荒废又扩建重修。鄂图曼时期的修道院依然享有信仰自由,甚至受到国家特权保护。直到19世纪,旅行的僧侣往来依旧热络。这里真正遭到弃置是在1923年。土希两国根据洛桑条约(Treaty of Lausanne)交换彼此境内居民,所有在土耳其的基督徒被驱逐到希腊。苏美拉修道院被大肆破坏并遭焚毁,当年的惨状,从损坏严重的教堂壁画上,仍可窥知一二。 年幼的Hatice当年是不会知道这其中复杂的历史,她只是奇怪为什么这个古怪的房子要建在这个悬崖上。进入修道院里面之后,发现房舍阶段罗列,别有洞天,靠在悬崖的一侧全以建筑物围起,使修道院内自成一处天地。洞窟教堂埋入山壁,外部盖有半圆形建物与之相连,内外墙面覆以精美的湿壁画。现存的湿壁画是 1740年时修复过的样貌,色彩颜色,而千年之前拜占庭时期的壁画,早已不知道毁在哪朝哪代。 海角 直到大学毕业,Hatice都没有离开过特拉布宗。她在城里的黑海大学学习工程。大学就在海边,通过教室的窗户就能看到大海。 黑海多山又多雨潮湿,常常山在虚无缥缈间,在烟雾的笼照下海水看起来没有明朗阳光下的地中海蓝,更加深沉,也许如此才被称为黑海。其实黑海一点都不黑,更像是一种墨绿的颜色,像湖水而不像海水。 回头望去,连绵不绝绿油油的山,点缀其中的木屋,处处可见的茶园。 湿润的气候与沃土使得黑海盛产榛果豆、红茶玉米、樱桃等,其中榛果豆产量世界第一,Hatice笑言土耳其人相信它有蓝色小药丸的功效。当然,这里的红茶也是整个土耳其最好的。 下雨的黄昏,她常常独自走在沙滩上,潮水涨上来,温柔地拍打着她赤裸的脚背。沿长堤去灯塔,扶着虽然摇摇晃晃但很结实的铁梯攀上灯塔顶端,黛青色的海面,翻涌着白色的浪花。她长久地伫立着,听着大海的声音。脸上分不清是海水还是雨水,带着微咸的甜蜜气息。这种湿润的感觉伴随着Hatice的整个少女时代。 被访者介绍 Hatice Yurteri,工程师,土耳其驻华大使馆文化处参赞夫人,土耳其特拉布宗(Trabzon)人,来到中国一年半时间。(大宝 肖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