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境内的露天赌场

说起儿子的遭遇，李振玉的父母痛哭失声。

从陇川县城租摩的，仅需五十元即可往返迈扎央一次。 

    河南青年身陷缅甸赌城 曝光劫持中国赌客潜规则

    大河网讯

    在距离中原十分遥远的缅甸，离中国边境不远，一个叫做迈扎央的赌城吸引着成千上万的人偷越国境，在那里挥霍人生的筹码。

    其中，不少人是被布下圈套的熟人诱骗而去的，他们怀着发财梦，却发现一旦输了钱就沦为人质，再难脱身，或被扣押，或遭毒刑，总之，如果家人不从国内汇钱过去，人命不保。

    巩义青年李振玉就是其中之一。而记者从有关渠道了解到，2008年10月以来，我省有案可查被从缅甸赌场解救回国的已有10人，而在迈扎央的顶峰时期，曾有近千河南人在那里营生或赌博。

    迈扎央究竟有何魔力？充满危险的赌城，又以怎样的规则吸引和榨取中国赌客的资本？本报记者于2月中旬奔赴迈扎央等地展开深入调查。

    儿子成了缅甸赌场人质

    2月25日上午，河南境内大部分地区开始飘起了雪花。站在自家破败的窑洞前，巩义市河洛镇庙门村闫沟组55岁的李红记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不是因为雨雪缓解了地里的旱情，而是因为手中捏着的一张儿子的“刑拘通知书”。

    “终于回国了，在看守所里比在任何地方都安全。”他说。

    老实巴交的李红记一直靠外出打工维持生计，两个女儿先后考上大学后，家里负担重了很多，懂事的儿子李振玉初中毕业后即外出打工。

    2008年11月5日，李振玉带了两件换洗衣服及母亲给的500元钱离开家乡。他告诉家人，熟人介绍他到浙江“挖下水道”，一个月能挣2000多元。此前，他一直在家乡的一家木板厂打工，一个月只挣700多元。

    接下来的春节，李红记夫妇是在对儿子的思念中度过的。“他咋连一个电话也不往家里打？”李红记天天拿着女儿为他买的二手手机见人就说。

    正月初三，即2009年1月28日，李红记终于等到了儿子的电话，但他得到的却是一个坏消息：“他说他被骗了，现在缅甸赌场，欠人家4万多元钱，让我赶紧想办法给他寄过去。”

    李红记求亲告友以最快的速度借到了4000多元钱，并打到了儿子指定的账户上。

    但那边并未作罢。接下来的几天，李振玉不断地给父亲发短信，“一天几十条，全是要钱的”。通过这几百条短信，李红记得知，儿子是被巩义市区一姓马的熟人带到缅甸的：“他给振玉买的飞机票，刚开始说是到浙江，可一下飞机就由不得他了，等到了缅甸迈扎央才知道上当了。那些人在巩义都开有场子，而振玉就被遥控着在迈扎央的赌场里替他们下注，不赌就打。赢钱了，就汇给他们，输钱了，他们却赖着不给，振玉就被迈扎央那边扣下做人质了……”

    与李振玉有着相同经历的，还有开封市龙亭区柳园口乡大马圈村的王玉梅。王今年38岁，曾在云南省陇川县看守所待了一个月，理由与李振玉相同：赌博。

    2月25日，记者冒雪赶到大马圈村时，王玉梅的父母尚不知女儿出了什么事，老两口围坐在屋内长吁短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愁死人了！”

    瞒着父母，王玉梅在开封市区做小生意的弟弟为救姐姐，2月23日通过中间人送出了1万元钱，而此前，他已借给了姐姐4万多元。

    “她也是被骗去那儿赌的，身不由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那儿吧？”王玉梅的弟媳说。

    发财梦与熟人骗局

    被扣在缅甸赌场做人质的，显然不止李振玉和王玉梅两个。

    据警方通报，2008年10月，我省至少有5人被诱骗至缅甸板瓦开发区赌场参赌，后被非法扣押、拘禁，并遭勒索。 同年12月，又有至少3人被诱骗，遭遇与前面受害者相同。

    而在更大范围内，受骗或主动出境赌博的中国人更不在少数。

    2月11日，记者坐上了一趟从昆明开往陇川县的客车，陇川县距离缅甸赌城迈扎央很近。尽管路况相当复杂，车费也很贵，有近300元，但这条线路的车总是人满为患，有时提前两三天都难订到票。

    “好多人都是转道陇川去迈扎央的。”客车司机告诉记者，“从陇川县城乘坐摩托车十几分钟就能到两公里外的迈扎央。”

    记者注意到，在客车前方的显眼位置，张贴着一张盖有公安机关红章的公告：“近期不断有中国公民被骗往缅甸迈扎央赌博，然后实施绑架，希望大家提高警惕。”

    但公告显然没能阻止源源不断的人前往迈扎央，而熟人相约、施以骗术，是中国公民出境赌博的重要特点。

    据警方透露，洛阳的李俊涛被浙江警方解救后承认，他原本是从事市政工程的，家境殷实，可自打去杭州开办一家超市后便迷恋赌博，后来又与杭州人阿峰一起去缅甸赌博。随后，李俊涛不断邀请熟人到杭州“打工或做生意”，并许诺报销来往路费，但等这些人到了杭州之后，他就开始为迈扎央编造各种一夜暴富的神话，再骗他们到那边赌博。随后，这些熟人会再骗另外的熟人前来，而按照迈扎央赌博业的潜规则，骗来的人越多，先来的人就能分得更多的钱，与传销十分相似，这也使得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越境赌博的巨大漩涡。

    迈扎央的主角：中国人

    陇川县城规模不大，最大的章凤汽车站站内，挂有陇川至迈扎央牌子的面包车票价为10元。同样的路程，聚集在车站门口的摩的则要价50元，因为车主不仅可以帮你绕小路躲过边防检查，还承诺会把你从迈扎央带回来。

    在陇川县城，到处可见身着缅甸服装的“老外”，他们大多是从迈扎央过来购物的。站在一望无际的甘蔗地边，背着一大筐日用品的一名缅甸妇女用流利的汉语对记者说：“穿过甘蔗地就是我们村，就隔一条路，我们出趟国跟下地砍甘蔗没什么区别。”

    “村子、寨子和农田都在一起连着，很难分清哪里是国内，哪里是国外，现在有甘蔗地隔着，等甘蔗收割完了，通过这些小路出境就更容易了。”陇川县公安局一名民警说。

    没有证件的赌客或者赌场从业人员是不会从口岸出境的，武警德宏边防支队章凤口岸一名执勤人员告诉记者，边境通行证已经停办多年，如今进入迈扎央赌博的人多数是通过周围小路偷越国境的。

    记者乘坐一辆摩的顺利进入赌城迈扎央，成片的钢筋水泥建筑使这里看上去欣欣向荣。城区面积不大，一横一纵两条道路划定了迈扎央的格局，不足千米长的小街尽头，是亚热带森林。章凤口岸拉勐通道直接与迈扎央纵向街道相连。

    迈扎央的大街，与中国的普通小镇没什么区别，酒店、网吧一家挨着一家，大大小小的宾馆均用中文写着招牌，迈扎央和德宏州用的是同一个电话区号，手机在这里也是按在中国境内的标准收费。

    一位在这里开了两年多烩面馆的河南老乡说，最多时，迈扎央有4万多人口，其中2万多是中国人，而河南人也有近千名，这些人只有一小部分是在这儿做生意的，大多是来赌博的。

    迈扎央并不归缅甸政府军控制，实际控制者是缅甸地方武装克钦组织。2000年，克钦组织宣布博彩业为合法行业，2001年，一名香港商人在此投资兴建了第一家赌场，随后，迈扎央在大批中国淘金者的建设下高速发展。吊脚楼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霓虹灯闪烁的赌场。显然，迈扎央的博彩业把中国人作为最主要的顾客，最初兴建时最大的工程，即是迈扎央通往陇川县城的水泥公路，而和政府公告挤在一起的赌场招聘广告上也明确写着：只招中国人。至2005年，小城人口已由数千增至4万有余。此时，迈扎央成为与勐拉、果敢并称的中缅边境三大赌场之一。

    “这个走路半小时就能南北贯通的小城，赌场最多时有20多家，赌厅过百。宾馆不够住，赌客晚上只能赶到陇川县城过夜。”来自洛阳嵩县的杨军义说，他曾在迈扎央新皇庭、盛源等几个赌场里干了两年多，不仅做过牌手、赌托，还做过打手和中介，对赌场情况了如指掌，“迈扎央顶峰时期，街上每走几步就能看见奔驰、宝马和前来豪赌的中国赌客”，他们的来来往往，为迈扎央带来滚滚财源。据云南警方此前向媒体披露，每年大陆因越境赌博输出的资金都数以亿计。

    他们为何劫持赌客？

    “从境外设立赌场之日起，我公安机关即投入打击境外赌博违法犯罪的持久战中。”陇川县公安局局长杨刚说，“此前在我们接报的刑事案件中，赌博引起的案件占30％左右，特别是边境赌博引起的非法拘禁、敲诈勒索等，给陇川带来了很大负面影响。”

    随着近年来中国打击境外赌博力度的增大，也迫于中方强硬的态度，2008年4月，缅甸雷基市赌厅已全部关闭；迈扎央赌场也由最多时的26个降至15个，赌客明显减少。

    “由于迈扎央赌场经营惨淡，部分赌厅便以放水签单（借钱）为经营手段，引诱赌客参赌，从而引发了非法拘禁、敲诈勒索等案件的发生。”杨刚说。

    “早在前几年，赌场生意好时，对于那些没有偿还能力的人，赌完就不再让签单；但随着中国打击境外赌博力度的增大，一些企业老板不敢出境赌博，赌博中介开始出现了。”杨军义说，“仅盛源赌场就有80个左右的经纪人，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打电话约人到迈扎央赌博，而这些经纪人又不断发展下线，然后给他们提成，与传销类似。而这些经纪人有好多最初也是被熟人骗过来的，最多时，迈扎央有这种经纪人近千名。”

    经纪人的出现，本来就标志着迈扎央博彩业的衰败，赌场需要大量这样的经纪人骗赌客到迈扎央赌钱。而赌厅之间为了争夺有限的赌客，又使得经纪人的红利居高不下。经纪人一般都与赌厅签有合同，他介绍的赌客输钱后必有提成，至于提成多少则要经纪人与赌场来谈。“但通常一个赌客进入赌场后，输一次钱就要记一次账，赌客签单，然后赌厅给经纪人的提成在10％到30％之间。”杨军义说。

    “赌场赚不到钱，肯定要降低赌客赢钱的几率。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一陷进来，就再难全身而退。”陇川县公安局一名办案民警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也正是由于经纪人不管赌客的偿还能力，随意让赌客签单，一旦出现无法偿还赌债的情况，扣押人质，刑讯逼债等情况便会出现。

    在迈扎央，与赌博中介相辅相成的，是“放水公司（高利贷）”。据陇川县公安局办案民警查证，在迈扎央存在的“放水公司”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借出真金白银给赌客赌博，无论输赢，每日利息均为10％；另一种则是直接给赌码，赢了逼着你继续赌，输了就更走不了。

    “不给钱，那就关熊牢、水牢，甚至剁手、剁脚，但一般都不会搞死，让山兵（克钦武装）看见了麻烦。”曾在迈扎央赌厅做过保安的河南人张实说。

    张实现在陇川县城开出租车，主要业务还是送人到迈扎央去。他说，汝州市一名李姓青年去年因在缅甸赌博欠账而被打死；另一名山西女子欠赌厅6万多元钱，家中寄来1万多元钱后不愿再寄钱过来，赌厅的打手把她轮奸后脱光衣服与十几名男赌客关在一起，再后来，又残忍地割掉了她的一个乳房……

    在此背景下，李振玉和王玉梅的遭遇也就不足为奇了。

    李振玉是如何获救的？那些赌场为何让这么多人沉迷？有关方面对迈扎央再次打击后，赌博业能否就此在中缅边境消失？请关注“河南青年身陷缅甸赌城·下”。大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