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报记者 李早 实习生 方燚 发自绵阳 绵阳警方供图

　　灭门案发

　　9岁女孩殒命

　　尽管已经事隔7个月，绵阳市游仙区的居民陈东说起自己年仅9岁死于非命的表妹时，仍是一脸悲愤。

　　“才9岁的小娃娃——不晓得他怎么下得去手！”陈东说。

　　那天傍晚5点多钟，陈东像往常一样，抱着 小孩到隔壁的叔叔家串门后回家。准备开门的时候，却隐约听见隔壁的婶婶黎某尖叫着喊“救命”。

　　当陈东火速赶到叔叔家的时候，他傻眼了。顺着婶婶的手指方向，陈东先是看见了自己年仅9岁、正在微弱呻吟的小表妹，表妹的身旁横着3个人：租住这间房子的一对母女，和他们家请的一名工人。三个人的周围都是大摊大摊粘稠的血迹，人早就没有了气息。

　　陈东赶紧向110报警，然后抱起还在呻吟的表妹就往医院跑。

　　这天是2005年12月25日。

　　3分钟以后，警车呼啸而来。

　　民警在勘察现场时发现，死者屋内有明显的翻找财物的痕迹，但是，凶手却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同时，民警还发现，在死者屋内，有一摊浓稠的血脚印。经过技术专家的比对，这一摊血脚印属于同一个人。

　　不幸的是，9岁的幸存者因失血过多，还来不及抢救，就已经死亡。

　　血案中的四人无一生还，全部死亡，现场除了那一摊浓稠的血脚印，又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警方一度陷入举步维艰的地步。

　　在离桑林坝村不远的一条路上，民警很快搜到了带血的手套和一柄带血的尖刀。

　　经过比对，手套和尖刀上的血迹和擦痕，与4名死者的血迹和伤情完全吻合。

　　10分钟内四人毙命

　　凶器找到了，然而，究竟是谁与这家人有这么大的仇恨，制造了灭门的惨案不说，还将来串门的、年仅9岁的小女孩也一并杀害？

　　报案人陈东告诉警方，死者三人是叔叔家的租赁户，男主人叫赵德虎，死的3个人是他的妻子、女儿和工人，他自己并不在死者当中。

　　这个赵德虎是什么人？记者在桑林坝村走访时了解到，赵德虎是当地有名的木雕匠人，人称“绵阳第二雕”。他因为手艺精湛，已经开了两个作坊，生意兴隆。据说他一件稍微做得好一点的乌木木雕，最贵可卖到数千元的价格。毫无疑问，在当地，赵德虎至少也算得上是个富翁。

　　“血案发生的时候赵德虎并不在家，那么他当时在什么地方？”游仙区公安分局刑警支队一队队长陈峰说，“这个时候，报案人陈东无意中的一句话又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陈东是这样向民警描述他发现血案的经过的：“我抱娃儿来叔叔家串门，他们(指死者一家)住一楼。当时，他们娃儿还在写作业，赵德虎的老婆和工人在做事。大概5点过的样子，我抱起娃儿就回家了。回到家正准备开门的时候，就听到我婶婶喊救命，我又连忙跑回来了。”

　　民警发现，陈东家与叔叔家仅一街之隔，来回最多不过10分钟的路程。

　　“换句话说，陈东出门后不久，陈东的婶婶从楼上下来找女儿的时候，血案就已经发生了。”陈峰说，“这一点显得很不可思议，凶手从进屋作案到逃逸现场，前后不过用了10分钟，这10分钟里面还包括了凶手在屋子里面翻财物的过程。”

　　时间10分钟和一个人作案，死了4个人，还要在两间屋子里来回翻东西，这几个细节让警方很伤脑筋。

　　随后，陈峰按照血案发生时，现场留下的血脚印推断凶手在屋内进行杀人的路线。最后，陈峰得出的结论是：凶手先在外面的屋子杀死了正在写作业的小女孩和工人，又把来串门的9岁女孩刺成重伤，随后进里屋，杀死了女主人。然后，开始满屋子翻财物。整个过程持续不到10分钟，房屋主人黎某前来时，凶手已经逃逸现场。

　　“根据血脚印得出的这个结论让我自己都吃了一惊。”陈峰说，“如果是这样的杀人过程，那这个人起码也该是个武林高手，还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出刀要快；二是杀人毙命要快；三是腿脚还要快，来无影，去无踪的那种。那么凶手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作案时间只有10分钟，而接到报案后警方便迅速赶到了现场。警方认为此时凶手并没有走远，他们在绵阳周边地区设卡堵截，在当地电台、电视台连续播放悬赏通告，在全市寻找最近接触过死者的人员，特别是习武人员。悬赏奖金高达十万元。

　　一家之主成嫌疑

　　案发后的第二天，绵阳市公安局的搜索并没有取得更多的进展，而死者家的男主人赵德虎，仍然没有露面。邻居开始怀疑，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天又有媒体的滚动报道，他肯定会知道，他像是犯案后逃逸。

　　民警们最后也开始怀疑一直不露面的赵德虎。因为，根据邻居提供的线索，赵德虎的身高正好与技术人员分析的凶手身高一致，在1米73到1米75之间；而凶手在10分钟内杀死4个人，期间没有一个人呼救，证明凶手与被害人至少应该是互相熟悉的，所以凶手才能在4名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逐一将其杀死。

　　“但是，如果凶手真的是赵德虎，他的动机又是什么？”陈峰说，“他为什么要杀死家里人？尤其是，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女儿？毕竟虎毒不食子。”

　　同时，死者家中有明显的被翻动过的痕迹。如果赵德虎是凶手，那他到底是在找什么？

　　警方无法为赵德虎作案的动机提出合理的解释。这时，有民警提出，赵德虎几名家人被害，可能和他的生意有关。

　　赵家周围的邻居证实：赵德虎长期从事木雕雕刻和收藏，独立开店，又有两个作坊，在同行之中，他的生意经营得相当不错。与赵德虎有生意往来的人告诉民警，赵最近正在雕刻一批价值不菲的乌木，同行称，乌木是雕刻材料中的上品，甚至有一寸乌木一寸金的说法。

　　没有任何突破口，离案发有几天了，但赵德虎还是没有露面。

　　这时，邻居之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赵德虎因为和妻子不和，杀了一家人，然后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而此时，刑警队来了几名让民警想象不到的人。赵德虎的哥哥嫂嫂搀扶着年迈的父母，泪流满面地找到了办案民警。

　　包括赵德虎嫂嫂在内的四人均众口一词，他们声称，尽管不知道赵现在身在何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露面，但是他们坚信赵德虎绝对不是杀人凶手。

　　“赵德虎是很孝顺、很有爱心的人。他的经济条件比我好，两个老的生了病，他从来都是出钱出力，生意再忙也要亲自送父母上医院，看病花再多的钱也不会有半句怨言。”赵的哥哥说，“他很喜欢自己的女儿，平时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句，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女儿杀死？”

　　一个几十年都孝顺、有爱心的人，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

　　“嫌疑犯”死了

　　血案现场的勘察工作进行到尾声时，侦察员又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赵德虎家被翻得面目全非，但是，凶手似乎忘记了把那些昂贵的工艺品带走。

　　有几位喜欢到赵家串门的邻居经过辨认也证实，他们见过的赵家珍藏的那几件价值不菲的木雕工艺品都还在现场。

　　既然是劫财，为什么不带走真正值钱的工艺品？难道翻动现场不是为了劫财，而是为了掩盖杀人动机？

　　“这个让我们很困惑，怎么想都想不通，究竟问题出在哪里。”陈峰说，“但是，案发后赵德虎一直不露面，现场又显示出有掩盖杀人动机的可能，我们分析认为，这个案子，赵德虎至少应该是知情人。”

　　寻找赵德虎的行踪成了民警的首要任务。

　　在没有任何线索和突破口的情况下，警方派出了100多名警力，采取挨家挨户，拉网式的排查。

　　民警研究了犯罪嫌疑人经过小山坡后的逃逸路线，最终的结论确定，嫌疑人逃逸后应该会经过叫科学城的路口。

　　科学城位于绵阳市闹市，道路的路口呈三叉交错，来往的车辆较多，每个路口都有为了拍摄违章车辆而安置的监控设备。

　　果不其然，民警在科学城的三叉路口的监控录象中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一名身穿浅色布夹克的男子飞快地通过人行道，一边走还一边在擦拭着什么。

　　“我们在血案现场看到的是，鲜血淋漓，很多地方都是喷射状的血迹。”陈峰说，“这种情况下，血迹溅到嫌疑人脸上是很正常的。”

　　但是，遗憾的是，拍摄下来的画面并不十分清晰，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此人体形偏瘦，而赵德虎偏胖。相对比之下，只能肯定嫌疑人不是赵德虎。

　　这个“浅色布夹克”又是谁？

　　这时，拉网搜查的民警有了新的进展。他们在离血案发生地不远的一间出租房内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推断，死者死亡的时间就是在桑林坝血案发生的那天。通过辨认，这名男性死者正是民警们苦寻数天不获的赵德虎。

　　出租房的房东告诉民警，租这间房的人名叫李家刚。李家刚又是谁？赵德虎的同行说，李家刚曾经是赵德虎手下的一名学徒。

　　真凶原是徒弟

　　赵德虎的尸体在李家刚的住处被发现，李家刚曾是赵德虎的学徒，对乌木雕刻的价值有足够的鉴别能力，而且，赵的尸体被发现时，李家刚并不在屋内。

　　李家刚忽然有了重大的作案嫌疑。

　　民警此时找到了一个人，杨正金。他是李家刚的“兄弟伙”，两个人关系很“铁”，几乎无话不谈。

　　“他(指李家刚)那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让我到城里去。”杨正金说，“我问他有啥事。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很着急，语无伦次，大概意思就是说，他把他师傅抢了，然后把他杀了，杀了5个人。”

　　根据杨正金的口供，警方确定凶手正是李家刚。随后，民警找到了李家刚的弟弟李家林。他告诉警方：案发当天晚上，李家刚就曾经来找他借钱，说是杀了人，要外逃。同时，李家林还告诉民警，作案的一共有3个人，李家刚、肖天全和许正千。

　　三人当中，李家刚曾因抢劫入狱5年，肖天全和许正千很小的时候就因抢劫和杀人未遂罪分别被判刑18年和14年，直到2005年才刑满释放。

　　李家刚刑满释放以后，曾经在广西的北海和上海两个地方打过工。民警估计，作案后，李家刚很可能逃往这两个地方。

　　在上海警方的协助下，绵阳警方很快在上海青浦区掌握了李家刚的行踪。

　　很快，犯罪嫌疑人李家刚落网。随后，肖天全和许正千在列车上落网。

　　这3名平均年龄不足30岁，与死者一家无冤无仇的年轻人，也不为抢劫财物，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们下此毒手，甚至连9岁的小孩也不放过。

　　记者见到犯罪嫌疑人时，他们脸上都清一色的冷漠表情。面对记者的询问，三人都努力辩解自己的杀人意图仅仅只是为了钱，并不是想杀人。

　　“我们3个，差不多都是2004年、2005年才放出来的。”嫌疑人肖天全说，“一旦进去了，出来就不好过，没钱，没法生活。李家刚说，他认识一个老板，存款可能有好几十万，还有些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也不懂，反正就是说，这个人有钱，李家刚又给他当过学徒，家里有什么人，什么地形、钱放在哪里都清楚，好下手。”

　　李家刚交代，当初，三人把赵德虎骗到李家刚的租赁房中是想首先将其杀害，但是，眼见只从他身上搜出400元钱和一部手机，利欲熏心的几人才想到去赵德虎家杀人劫财。

　　近日，这起建国以来，绵阳市最大的恶性杀人案件已经进入最后的司法审判阶段。，尽管3名犯罪嫌疑人一再狡辩其作案目的只是为了钱，初衷并非为了杀人——然而事实是，5条鲜活的生命已经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