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录    
东西著
   
(七十)
   “那张闹就捡大便宜罗。”
   “你们不是已经结婚两年了吗
?只要两年不同居,就可以办离婚手续。”    我一拍脑门:“对呀,我怎么把时间给忘了呢?”
   我在岭南大学五号宿舍楼等了两个晚上,才见到著名教授兼律师张度。他听我倒完苦水,嘭嘭地拍着胸脯:“好多打官司的专家一听说我出马,立即就请求庭外调解,我就不相信那个张闹不读书不看报,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也拍了拍胸脯,不过没拍得他那么响:“只要你能让她尽快离婚,收多少费用都不成问题。”他的目光稳准狠地落在我脏破的球鞋上,就像子弹一下找到了靶子。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把两只脚往后收了收。
   “你听说过我的收费标准吗?”他举起一只巴掌,“没这个数,恐怕我腾不出时间。”
   “不就五千吗?这事只要能办成,我给你一万块。”
   他的眼皮往上一跳,脸上出现了遇到骗子的表情。我赶紧把我们家那栋几百万元的仓库抖出来,告诉他钱对于我只是一个数字。他眨巴着眼睛:“原来你是资本家,我差点以貌取人了。不过,按规矩,你还是先交两千块定金吧。”我的屁股在他家的木沙发上磨来磨去,身子一会偏左,一会偏右,好像这么磨几下就能解决定金的问题。他不愧是著名律师,一下就看出了我的心理活动:“要不,我们订个合同,定金先不收你的,但价钱会比原来的高。”
   “我有那么大的仓库,哪还在乎价钱,这样吧,如果你让我拿到离婚证,我给你两万元。”
   他小口小口地喝茶,一共喝了十六口,才从提包里掏出一份合同,在空格的地方填上数字和日期,递给我。我在后面补了一条:“必须拿到离婚证,乙方才付款。”他笑了笑,从茶几上拿起一张报纸:“看看吧,这是我最近打的一个官司,受害人都死了十年,我还帮他打赢了。”我接过报纸学习了一遍,马上在合同上签了名字,然后把其中的一份揣进衣兜,用手紧紧地按住,就是在回家的路上,我的一只手也始终按住,生怕它像那份平反文件还没到家就弄丢了。
   我把车直接骑到三厂我爸的宿舍,虽然已经是凌晨了,但还是忍不住拍响他的门板。好久,他才拉开门,探出头来,什么也不说,只是望着我。我推门挤进去。赵山河正在床上忙着扣衣服,一看见我,就赶紧解释:“我怕你爸晚上犯病,过来陪陪他。”原来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怎么不怕老董抓现场了?难道赵山河已经离了吗?我背对床站着,等赵山河完全彻底地穿好衣服才转过身来。
   “赵阿姨,我们不能再等了,看来这仓库还得让爸去办。”
   赵山河冲我眨眨眼睛,调头看着我爸:“你没事吧,长风。”我爸坐在椅子上:“我没事你就不习惯吗?”赵山河呶呶嘴:“广贤,我们到外面去说。”我定定地看着我爸,一大堆话早跑到了嘴巴的边边。赵山河拉了拉我的胳膊。我说:“爸……”赵山河又用力地拉了一下我的胳膊。我说:“赵阿姨,不会出事的,你看我爸的脸色那么好,即使说出来他也不会犯病的。”赵山河拽着我往门边走。
   我爸说:“山河,你让广贤把话说完,别神神秘秘的,弄得像是搞地下工作。”我挣脱赵山河:“爸说了,让我把话说完。”
   “长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不值得你听。”赵山河掐了我一下,更用力地把我往门口拽。我爸说:“别闹了,你们要是再不说,我就真犯病啦。”赵山河松开手。我说:“爸,其实这是一个好消息,如果你愿意听,就别吭声;如果你不想听,或者是身体不舒服就抬一抬手。”我爸点点头。我咳了一声,把政府归还仓库的事说了一遍,说的过程中,我爸不仅没抬一抬手,反而听得嘴角都挂了起来。
   “山河,他们总算还了我们一个公道。”
   我爸一拍大腿站起来,背着手走来走去。我掏出那份表格递给他,他看了看,当即找来钢笔,趴在桌子上填写:“山河,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