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金龙宝凤顶不住了,与父亲蓝脸商量。
   “爹啊,咱们还是入了吧。”金龙说,“学校里不把我们当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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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我们前头走,后边就有人指着我们说,看,那就是单干户的儿女。”宝凤说。    金龙接着说:“爹,看那生产队的人,在一起干活,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很是愉快,哪像你与娘孤孤单单的,纵然多打几百斤粮食,又有什么意思?要穷大家一起穷,要富大家一起富。”
   蓝脸不吭气。迎春向来不敢逆丈夫的意思,这次也大着胆子说:
   “他爹,孩子们说的有理,咱们还是入了吧。”
   蓝脸抽了一袋烟,抬起头,说:“他们要是不这样逼我,我也许真就入了,但他们用这样的方法,像熬大鹰一样熬我,嗨,我还真不入了。”蓝脸看看金龙和宝凤,说:“你们两个,眼见着就要初中毕业了。按说我应该供给着你们继续上学,上高中、上大学,出国留洋,但我供不起了。前几年积攒了一点家底,也被他们给抢光了。即便我还能供得起你们,他们也不会让你们往高里读了,并不仅仅因为我是单干户,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金龙点点头,爽朗地说:
   “爹,我们明白,我们尽管没过一天地主少爷、小姐的生活,我们尽管连西门闹是个白的还是个黑的都不知道,但我们是他的种,我们身上流着他的血,他就像个魔影一样死死地纠缠着我们。我们是新时代的青年,出身不能选择,但道路可以选择。我们不想跟着你单干,我们要入社,你们不入,我和宝凤一起入。”
   “爹,谢谢您十七年的养育之恩,”宝凤对着爹鞠了一躬,说,“原谅我们的不孝吧。我们有那样一个亲爹,如果再不追求进步,这辈子就更无出头之日了。”
   “好,说得好啊,”蓝脸说,“我反复掂量了,不能让你们跟着我往黑道上走,你们都去入社,我一个人单干。我早就发过誓要单干到底,不能自己掌自己的嘴。”
   “他爹,”迎春含着眼泪说,“要入还是一家子齐入了吧,你一个人在外边单干,这算怎么一回事?”
   “‘入社自愿,退社自由’,他们凭什么强逼我?我就是不服这口气。”
   迎春哭着说:“他爹,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不能离开你,让孩子们入社,我跟你单干。”
   蓝脸说:“不行,你的根基不好,入了社有保护,跟着我单干,他们就有理由把你的根刨出来,这给我也添麻烦。”
   “爹,”这时,蓝解放大声喊叫着,“我跟你单干!”
   “胡说!”蓝脸说,“小孩子家,懂什么!”
   “我跟你单干,你送粪我给你赶着牛拉车。我们的木轮车动静大,嘎吱嘎吱,不同凡响,好听。我们闹独立,个人英雄主义,爹,我很佩服你,我跟你单干。学,我也不上了,我天生不是上学的材料,一上课就犯困。爹,你是半边蓝脸,我是蓝脸半边,两个蓝脸,怎能分开?我的蓝脸,屡遭嘲笑。索性让他们笑个够,笑死他们。两个蓝脸闹单干,全县惟一,全省惟一,好生神气!爹,你必须答应我!”
   蓝脸答应了儿子蓝解放。
   蓝脸去县城找毁了黑驴的陈县长,要求单干的权利。陈县长劝说了半天,蓝脸不服,据理力争。县长说,从政策上讲,你当然可以单干,但我希望你不要单干了。蓝脸说,县长,看在那头黑驴的份儿上,你给我开个护身符,说蓝脸有权单干。我把这护身符贴在墙上,就没人敢整我了。黑驴啊……真是头好驴,县长伤感地说,我欠着你驴情呢,蓝脸,但这护身符我不能给开。我给你写封信,介绍一下你的情况,你到省委农村工作部去吧。蓝脸拿着县长的信,到了省委农村工作部,部长接待了蓝脸。部长也劝蓝脸入社,蓝脸坚持不入。农村工作部长被爹的执拗打动,在县长那封信上批了几行字:尽管我们希望全体农民都加入人民公社,走集体化的道路,但个别农民坚持不入,也属正当权利,基层组织不得用强迫命令、更不能用非法手段逼他入社。(待续)
   
下期期待:迎春带着金龙、宝凤入社的那天,西门牛怒顶吴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