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寻梦 王亚平
苏州,一座令人神往的梦中小城。两千多回寒暑的往复交替间,她的钟声,她的流水,她的桑园,她的温软的雾霭,经了古诗人的吟咏唱和,早已凝结为一个民族的恒久记忆。这记忆如同美玉,浸在漫漫的历史长河里,时光过去越久越显得明净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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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1986年,借着出公差到上海,我转道苏州游荡了一天。春末微雨中,行走在白墙青瓦绿树碧水的曲折小巷,似有缠绵的吴歌隐约漂来,倾诉着远古的浪漫相思。飞沫一样的雨珠一层层聚向竹叶,聚向园林曲径的卵石路面,聚向我27岁的心田。那时的苏州朴素秀丽委婉宁静,那时的我清贫着年轻着。苏州留给我的,是一幅关于天上人间的图画。许多年以后,迷蒙的苏州依然会被我偶然想起。 也是许多年以后,几位朋友约我去了青岛台东新开的一间叫作姑苏小镇的小店。小店的师傅都来自苏州,他们的手艺在我们这些青岛食客看来是风味别具的。尤其是鲜鲜甜甜一咬一汪油汁的生煎馒头,那真叫回回都吃它不够。每次走进那间小店,不让我想起苏州都不行。
吴越自古富庶人称天堂。同样遥远的年代里,位在齐鲁之齐地的青岛,处于被泛指作东夷的区域。东,自然是地理指向。夷,略同于荒蛮贫瘠开化迟滞,与天堂相去甚远。与苏州相比,青岛的名声,只是百多年间的突击速成而已。我们饮食起居惯常的海吃海喝,粗声大嗓,不知在苏州人眼里会不会与粗鲁搭上地界。
再到苏州,已是2005年。几近20年的隔膜,除了寺庙园林,除了古树老桥,除了横横竖竖回回环环的水的网巷,苏州的容颜已然现代化了许多。我说的是她宏阔大气的工业园区,层叠交互的高架路桥,穿梭奔流的顶级轿车。
所有的今天,都割不断历史的源流。在周庄水乡,昆曲悠扬中,人们津津乐道于江南巨富沈万三的传奇。在千灯古街,又有明末清初一代名士顾炎武的墓冢,定格了曾经的风狂雨骤。咿呀的桨声,深褐色的门板,无不传承着古典的韵脚与光影。水田芦丛间翻飞的白鹭,依然摆动着祖先曾经的身姿。
雨雾里的姑苏,格外勾连起人们梦的重温。时值深秋,夜雨挥洒出满城的柔情。各处平民餐馆里热热闹闹,食客们专注着美酒佳肴蜜意私语。这等小店的掌柜,多数已换成了外乡老板。连同老旧些的社区,一样塞满了五湖四海的方言习俗。大大小小的孩童,与他们赶来天堂淘金的父母,甘苦一体其乐融融。
行走在秋之姑苏细雨夜幕,看着身边连绵不息的电动自行车悄然而过,看着并不撑伞的少男少女依偎漫步,看着一盏盏百姓窗口灯火闪耀,顿时感悟到古城的生机和尘世的真切。与一条河流一处城池一座古塔相比,倏然流逝的只是我们短暂的人生。而鲜活灵动的记忆,因了记忆者的珍藏,像一个人年轻时那样一直年轻在我们的心底。
停泊于古渡的客船,午夜里敲响的古钟,超越了人的生命不可到达的时空,繁繁复复地唤起我们对往昔的追思,对未来的想象。置身苏州,更容易感慨沧桑变幻。淡淡的惆怅里,梦的镜像也就愈加斑斓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