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里抱的是女儿准备结婚时的照片,如果没有出事,也许……”单志英喃喃地说。
这张全家福曾给了仇德润夫妇俩太多的快乐与幸福,一双儿女的先后离去,让他们只能天天以泪洗面。
9年来,一个曾经小康的家庭走向了一穷二白,一大堆“证据”成了仇德润老人天天挂怀的东西。
核心提示
她曾经活泼快乐,对未来充满梦想;她曾经明眸善睐,毕业于中央美院。24岁那年的一个凌晨,她的生命如花凋零。那一时刻距离现在已经9年。
至今她已在北京武警总医院冰冷的太平间内躺了3400多个日日夜夜,她的死成了这个家庭的生活拐点。9年来,这对老夫妻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女儿死因的追寻,9年来,一个曾经小康的家庭走向了一穷二白。
又一个春节快到了,女孩停尸时间也累积到了第10个年头,人们关注:亡人何时才能安葬?女孩死亡背后的故事又是怎样?
人们把目光投向了这对老夫妻——这9年里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9年前的事件回放
那个凌晨24岁的仇映红死了
1996年9月9日凌晨,毕业于中央美院的24岁女孩仇映红突然死亡。死因被认定为自杀。
对于仇映红的父母家人来说,苏清福是仇映红死前一直守在身边的人,而她的这位同居男友几经周折,至今已不知去向。
1995年2月28日,时年23岁的中央美院女生仇映红经人介绍与来自福建的苏清福相识,随后两人陷入热恋。1995年11月,仇映红和苏清福在海淀区恩济里小区幸苑12号楼2单元102号开始同居,这一同居就继续到了1996年9月9日仇映红出事的那个凌晨。
1996年9月9日上午,身处辽宁锦州老家的仇德润夫妇接到苏清福的电话称:“映红住院了,她喝了敌敌畏。”仇映红父母立即飞赴北京。下午到京后,迎接他们的却只是仇映红的死亡证明书,老俩口看到这份死亡证明书后,一时间悲痛欲绝。
对于仇映红死亡的原因,苏清福告诉他们,是因为当时仇映红跟他吵了架,没想到她躲进卫生间喝了敌敌畏,后来他闯进去发现后就立即将仇映红送进医院抢救,但未能救回仇映红的生命。对于仇映红的死亡,根据警方调查,认定为:系在无暴力胁迫的情况下口服敌敌畏农药,因抢救无效死亡,系自杀。对于仇映红父母家人来说,苏清福是仇映红死前一直守在身边的人,是他发现仇映红中毒,又把仇映红送至北京空军总医院抢救,而后又联系北京急救中心,将仇映红转至中国医学基金会海淀皇苑医院(现更名为北京天昱医院),直到早晨仇映红宣告不治身亡。
在仇映红死亡9年后的今天,苏清福已经不知去向,仅知当时他和仇映红同居时曾是青岛电站阀门厂北京供销公司经理。而出事后直到今天,唯一关于他最后的消息,是2000年10月,仇映红父母起诉苏清福时,北京某媒体报道,苏清福任职青岛电站阀门厂北京供销公司经理时,在北京西站供热厂工程建设过程中,行贿桑塔纳、富康小轿车共两辆,现金30多万元,并花了100多万元用于请人吃喝玩乐,向北京西站供热厂推销价值2000余万元的劣质阀门。1998年,苏清福被捕,1999年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当时正在服刑中。此后,有媒体用“一条啃吃北京西客站工程的蛀虫”来形容苏清福。
9年中的执着追访
不断上告成了老夫妇生活的全部
仇映红死亡后,虽然警方已经调查定性为自杀。但仇德润和单志英夫妇一直坚持自己的看法,认为女儿不是自杀。9年来他们不断上告,不惜倾家荡产。如今,他们居住在仇映红当时出事的房子里,生活的全部意义已经变为“为女儿讨公道”。
女儿死前打过电话 夫妇至今心中存疑
仇映红死后,夫妇俩悲痛欲绝,他们不相信女儿是自杀。为了寻找仇映红的遗书,他们在她的住处可谓是掘地三尺,但却一无所获,唯一找到了一本仇映红所记的家庭开支日记,上面的日期已经写到了“9月9日”。
母亲单志英至今还记得,仇映红前一晚曾打回家的报平安电话:“她当时声音可调皮呢,还跟我说:‘妈妈,你好吗’?那天她还给她老家的老师发电报祝福教师节快乐,不像是个要自杀的人啊!”
抢救过程中途转院 夫妇表示难以理解
提起转院,仇德润情绪激动:“我女儿明明已经送到北京空军总医院进行治疗,为什么治疗过程中刚刚洗胃后就被苏清福要求转院,还被送到了私人开设的北京皇苑医院。”
对此,北京空军总医院急诊科的医生刘宏利出具的一份关于仇映红抢救情况的说明显示,仇映红送医抢救经洗胃后,“后经进一步处理,一度病情稳定,呼吸平稳。这时患者陪人问是否患者无生命危险了?我回答说:不一定。”而后,苏清福提出转院治疗,刘医生表示:“患者病情仍然不稳定,转院途中可能有危险,如坚决要求转院,要求家属在病历上签字,以承担因转院可能带来的危险。如果愿留在我院抢救治疗,我们将一如既往地继续积极抢救治疗。”而后,苏清福签字后为仇映红办理了转院。
尸检已经进行两次 夫妇还要再做一次
1996年9月和1997年1月,在仇德润和单志英的要求下。仇映红的尸体接受了两次尸检鉴定,两次的结论均为“仇映红符合有机磷中毒死亡”,报告中同时提到身体部分地区存在皮下出血等轻微外伤,分析曾与他人厮打,但这些损伤较轻微,不足以致死。
夫妻要求鉴定敌敌畏瓶子上的指纹是否和女儿的指纹相吻合,他们要求做第三次尸检,但由于种种原因,至今未能进行。
停尸费已达16万元 夫妇花光所有积蓄
经反复上访状告苏清福后,1999年,仇映红父母开始先打民事官司。
在1999年到2005年这6年时间里,仇德润夫妇先是状告苏清福与女儿婚恋期间害死女儿,后又状告当初负责抢救仇映红的三家医疗机构对仇映红的死亡负有责任。然而,6年时间,屡战屡败,屡败又屡战,仅律师就换了好几拨,至今律师费已经花费三四万元。
在去年12月29日,他们终于迎来6年来第一个胜诉判决,北京市西城区人民法院判决北京市急救中心、中国医学基金会海淀皇苑医院(现改名为北京天昱医院)对仇映红的死亡承担部分责任,赔偿死者家属2.4万余元。然而,面对这个胜诉的判决,仇德润笑不起来,他说:“胜诉犹如败诉,我女儿不该死。”他还提到,为了打官司,这些年来,他们已经花光了积蓄,而女儿的停尸费已经达到16万元。
9年后的生活状况
从小康之家到一穷二白 老夫妇的生活全变了
从仇映红死亡的那个凌晨开始,仇德润和单志英一家人的命运就走上了一个拐点。仇德润,曾是辽宁省第一测绘院工程师,单志英,曾是辽宁省锦州市第二医院护士。而今,这个曾被很多人羡慕的家庭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遭遇车祸 老俩口暮年又失亲子
仇映红死后,她的哥哥仇中伟就成了老俩口的精神支柱。从1996年9月到1997年6月,母亲单志英回辽宁锦州老家断断续续工作,父亲则留在了北京,和仇中伟一起为仇映红的案子不停地上告。
然而,1997年6月17日,噩梦再次袭来。距离仇映红死亡仅仅9个月后,仇中伟乘坐的汽车,在沈大高速公路上和一辆小货车相撞,仇中伟不幸遇难。刚刚失去女儿的仇德润夫妇再一次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母亲单志英的精神完全崩溃了。
直到今天,母亲单志英再提起一双儿女,仍然抑制不住心里的痛苦,伏在桌子上大哭不止。她说:“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儿子女儿都没有了,只剩我们老俩口了,我们现在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给我女儿告状。”
七旬夫妻 一个满头白发一个天天吃药
仇德润和单志英手里,至今仍保存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那是他们所有甜蜜美好的回忆。儿女双全,尽享天伦,一双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的儿女是他们最大的骄傲。
在全家福照片上,仇德润和单志英显得精神抖擞,满面红光,他们身后,是年轻的仇中伟和仇映红,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跃然而出。
9年的奔波,让仇德润昔日的满头黑发已变成了苍苍的白发。仇德润说,儿子女儿死后,他们老俩口常常相对无言,默默坐到天亮,而单志英的精神由于长年来的悲痛和对儿女的思念,已经变得不太正常,常常要靠药物支持。
9年官司 让小康之家变得一穷二白
9年来,为了他们所坚持的“给女儿讨个公道”,这个家庭已经从昔日的小康之家变成现在的一穷二白。仇德润说,毕生积蓄都花光了,现在仅靠老俩口的退休费在维持。
在仇德润和单志英向法院历次上诉的上诉书上,我们看到这样一串数字,仇德润误工费15707元,单志英误工费8878元,来京处理后事的住宿费30550元,交通费32788元,停尸费160000元……仇德润说,还有很多,他们已经记不清了。
在法庭的两份宣判仇德润和单志英败诉的判决书上,判决仇德润和单志英支付高达上万元的诉讼费,但同时写明:“根据原告申请,经审查予以免交。”问及仇德润为何申请免交诉讼费,他说:“因为没钱。”
在北京的这9年里,仇德润和单志英曾经在一家名叫“正义旅馆”的小旅馆地下室居住了3年,而那时,他们已经是60来岁的老人。问起为什么住在那里,仇德润说:“为了省钱。”一直到2000年,仇德润和单志英搬进了仇映红出事时居住的房子,才算勉强有了个像样的居所。
让仇德润感到庆幸的是,他们还没有欠债,问到以后有什么打算,他说:“我也不敢去想,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但我们不会放弃。”
9年间的沧桑变迁 这个女孩曾让老师感慨万千
仇映红生前的老师,中央美术学院的江文说,当时他教过仇映红美术史,因为大学学生比较独立,因此,对仇映红的印象不算太深刻。
江老师说话之间感慨万千:“当时学校的校规还规定学生不许谈恋爱,但实际上当时很多大学生谈恋爱已经不是个新鲜事了,印象中仇映红是个普通学生,不是非常突出,只听说她当时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也许那就是她一生命运的转折点,如果她没有认识那个男朋友,也许她就会像其他学生一样,顺利毕业、工作、嫁人、生子。只能说,人生无常。”
最后,江老师提到,仇映红的父母为了仇映红的事情也找过他几次,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个家庭曾让同事羡慕不已
单志英在辽宁锦州的同事,锦州市第二医院的退休护士长孟宪芹说,以前,他们家是个很平稳幸福的家庭。她家儿女双全,老俩口一直省吃俭用培养两个孩子,孩子考入国家级艺术院校,很多朋友都很羡慕她的家庭。没有想到,天不遂人愿,如今却落得这样的结果。仇德润和单志英在辽宁锦州的朋友高中义是他们多年的好友,几乎是看着仇中伟和仇映红长大的。高中义说:“那时他家是知识分子家庭,住的是三室一厅,家庭生活水平在锦州也算是中上水平。他们的两个孩子,又有礼貌又聪明,那时周围的同事朋友很多都羡慕他们。
9年来的最新进展
老夫妇上诉 医疗机构同期上诉
1月9日,仇德润夫妇的上诉书已经递交到西城区人民法院,要求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再审此案。记者发稿时刚刚获得消息,北京市急救中心也已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这对老夫妻的代理律师金晓光说:“我认为如果要认定仇映红的死和负责救治的医疗机构没有因果关系,首先要进行医疗鉴定,但问题是三家医疗机构没有提供相应病历,因此导致鉴定无法进行。法院据此判定北京市急救中心和中国医学基金会海淀皇苑医院(现更名为北京天昱医院)有过错而承担部分责任,但既然因为医疗机构无法提供病历导致无法进行鉴定,就应该是由医疗机构完全承担过错。对于这次上诉结果,我认为从法律角度,我们应该能够胜诉,但最终结果还不好说。”
未来在哪里 叹息过后还是叹息
9年来,仇德润夫妻俩执着地上诉着,而一双曾经活蹦乱跳的儿女几乎天天入梦。
如今,他们的生活只靠微薄的退休费在维持,每天从早到晚,单志英的生活内容就是给老伴打两件毛衣,大量的剩余时间留给了抱着儿女的照片痛哭。
而仇德润的生活则是每天整理上诉资料,寻找新的证据,来往于各级部门之间。提起他们9年来的生活,仇德润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年近七旬,活一天就要继续一天,我们还能活几年啊?还能再活10年吗?”
“又快过年了,可我们家没有一点儿过年的心气儿啊,未来在哪里啊?”仇德润夫妻俩再一次老泪纵横。
……
之后便是叹息,沉重的叹息,除了叹息,还是叹息。(本报记者王楠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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