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女性主义者，《性学报告》的作者，一位娇小的优雅女性。

　　她从事性学研究30多年，站在女性的角度来研究性爱。11月，海蒂来到中国。海蒂说，她愿意对中国女性做调查，了解更多的事情

　　□本报记者 师 欣

　　“想象中，作出这 样性学报告的应该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女性，没想到海蒂是一个娇小柔弱、很漂亮的女子。”中国性学会理事长徐天民见到海蒂后感慨道。

　　11月17日，海蒂开始了她的中国行，此前她的书已在中国传播了10年。

　　海蒂主要著作是《性学报告》，由三卷组成，即《女人篇》、《男人篇》、《情爱篇》，1976-1987年间完成。

　　海蒂曾被《世界年鉴》选为25位美国最有影响的妇女之一，她致力于性爱学研究。“国际性科学研究分为三个阶段——心理学，行为学和实验室反应阶段。”徐天民说，“海蒂和金赛是第二阶段的代表学者，其地位仅次于金赛。”

　　11月20日本报记者在其下榻的世纪金源酒店专访海蒂。

　　站在女性角度研究性

　　一头金黄色的卷发，裹身的丝质黑裙，黑色网眼袜，高跟皮鞋，身材高挑、婀娜。时而她会戴一副红框眼镜，显得知性又不失性感。让人难以相信她已有63岁。

　　年轻时，海蒂曾当过模特。现在，她喜欢别人称呼自己为“博士”，即“Doctor Hite”。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很熟悉。”初次见面，海蒂说道。谈话中，记者手机响起，她即刻哼唱起曲调。“我很喜欢音乐。我的德国丈夫就是位音乐家。”

　　性研究者，又身为女性，总会让人先入为主地产生种种假想。但记者准备的诸多疑问，都被她巧妙回避。

　　她更愿详谈的话题是，女性可通过多种渠道实现性的快乐，而非只有传统的性生活。在她的著述里，这个理念贯穿始终。她强调自慰对女性的重要性，由此女人才会在两性关系中表现得更自由，更平等。

　　“我想，就是站在女性的角度来研究性爱吧。”海蒂说。

　　同时，她又不希望自己被人说成是女权主义者。“一说女权就是反对家庭。实际上，大部分女性主义者追求的是和男人建立良好的关系。”

　　当年在哥伦比亚读书时，校园里盛行着各类小组讨论。海蒂和几名女生开始对女性地位、性问题产生浓厚的兴趣。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国，离婚率急升，性解放，性自由，同性恋，嬉皮士盛行。越来越多受过大学教育的妇女，一方面感受到平等，参加各种示威；但在现实生活中，她们仍陷入传统的次级地位中，不但要照料男人，还要努力寻求他们的关注和许可。

　　妇女们开始组成“唤醒意识”小组，定期碰面。“(20世纪)70年代，大多人都在性上面有挫败感。”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海蒂的语调平缓，“大量广告宣传语，总是告诉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让人感到很迷惑。”

　　1972年，海蒂为了了解女人如何看待自己的性欲，她将三种行文不同的问卷发给全美各地的妇女联合会、反堕胎团体、新闻机构等，同时还在杂志以及教会刊物上刊登启事。

　　“问卷共有50页，不采用选择回答，而是一种对话形式。不用署名，被调查者完全可以一个人自由地填写。”海蒂介绍道，“其他研究者都不喜欢这种调查方式，但我更愿意让她们非常舒服地倾诉。”

　　调查工作持续了30年，共有2.5万人参与，其中女性有8000多人。海蒂的研究完全靠独立运作。做第一卷《女人篇》时，她四处向周围朋友借钱。“后来就用出书的钱投入到研究中，读者才是真正的赞助者和支持者。”起初，协助她工作的团队有9个人，2名为男性。后因各种原因退出，现剩下4个。

　　大胆说出性感受

　　“海蒂书中运用了大量直白、未加修饰的原始记录，触及到男女在性问题各领域中隐私、羞于出口的情况。没有太多演绎和剪裁，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徐天民评价道。

　　大量无名女性的谈话片断构成了海蒂的性学报告，普通女性用自己的语言，以自己的方式来描述她们的性生活，讲述自己的体验。这些表述在今天看来都是反传统的，何况20年前。徐天民认为，除了直白描述，海蒂还指出了将性交定义为男女之间性行为是父权社会男性中心的生殖文化产物。

　　11月20日下午，海蒂和中国的性学专家李银河在北京进行了1个小时的交谈，她们在一些问题上取得很大的共识，“她(指李银河)告诉我，中国有1 ／ 3的女性自慰，而在美国则是80%。”

　　海蒂强调，真正的性解放，不是拥有很多性伙伴，而是男女之间真正的平等——互相理解，交流，相互信赖，共同分享性的快乐。

　　不过，学界对海蒂的调查方法也有批评。1976年，《纽约时报》记者批评其报告是非科学性的调查。不过，海蒂认为，她采用对话形式做调查是为了听到女性的真正心声，这就是她研究的目的。

　　日前，海蒂正在摘录以往书中的精华，打算集成新书《性哲学》。近两年，她分别在一家西班牙报纸和意大利报纸上开专栏，讨论妇女权利及政治，男性权利及其在两性关系中变化，西方和中东地区商业及文化等。

　　两性关系新阶段路漫漫

　　曾有媒体将中国目前的一些婚姻情感现象总结为——三恋(早恋、婚外恋、同性恋)和三潮(试婚潮、离婚潮、情人潮)。“国内一部分性学者认为中国目前正处于性革命阶段。我认为在转型社会时期，现有性观念呈现一种混乱、多元化的状态。”徐天民说。

　　时隔近20年，再看海蒂性学报告，很多内容都让人觉得似曾相识。我们所处的时代背景，和海蒂撰写《性学报告》时的美国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国内对性科学的研究，在徐天民看来，至少落后西方20年。

　　11月21日上午，海南出版社举行的小型媒体发布会上，有记者问，“您认为此行带给中国读者的是玫瑰还是炸弹？”“为什么你会认为是炸弹呢？我想是礼物，试图帮助男人和女人建立良好的性关系。”

　　海蒂表示，“来中国时间很短，匆忙做结论是草率的。大量信息需要你们告诉我。我愿意对中国女性做调查，了解更多的事情。”

　　此行，海蒂与国内知名性学者李银河、潘绥铭等都做了面对面的交流。“他们都跟我谈到何为好女孩和坏女孩的标准。有调查说，中国大学生中处女已经很少。潘说这个调查是假的，李则说中国现在婚前性行为比较高，最初只有10%，现在已高达百分之六七十。”

　　或许两性关系实在微妙，海蒂很多时候也很难以说清楚。“很多人一直说要保持单身，结果到28岁都纷纷结婚。我不明白她们为何口是心非。”研究两性关系30年的海蒂，却不能在家庭中和母亲畅谈性问题。“像《欲望城市》这部畅销剧，就完全夸大了性的成分。美国很多女性是非常传统、保守的。”

　　海蒂庆幸自己的书已被大部分女人证实——认识到自己。“我仍在探索男女的真正平等。”海蒂说，“男女关系要走向另外一个阶段，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与海蒂对话——平等才是维持良好关系的根本

　　□本报记者 师 欣

　　记者：以前对中国婚姻性爱观念了解多少？

　　海蒂：(微笑，摇头，反问道)你可以告诉我吗？我认为不可能了解。西方媒体对于中国这方面的报道很少。中国历史上一直是男性占据主导地位，曾经在明清时期，有很开放的关于性方面的小说。但中国女人现仍羞于谈论性问题。

　　记者：这两年，中国对待同性恋更宽容，不过还有大量同性恋者还没完全公开性取向，你对此怎么看？

　　海蒂：这是个人自由选择的问题。我很高兴看到，中国人开始探讨想要什么、喜欢什么的问题。人们可以公开显示自己的性取向，总比压抑、躲藏或者表示羞愧好得多。

　　记者：当初调查中的重要发现是什么？

　　海蒂：其实很多男人乐于接受调查，也有些女人羞于回答。美国当时有很多类似的调查，但我这个是综合性的。美国兴起性教育活动，是好事情，有助于我们了解身体，有助于决定我们该做什么。

　　记者：您的性学报告出来后，有没有引起社会广泛讨论，人们的争执点是什么？

　　海蒂：《女人篇》受到女性欢迎，有男人发出质疑——如果这样的观点是真的，男人们的认识又是什么？《男人篇》没有什么争议。到《情爱篇》又引起讨论，男人们说，这是别人的女人，我的女人可不是这样。

　　因为女权的很多话题都是在“性”背景下来进行谈论，其实大部分女性主义者是希望和男人建立一个非常良好的关系。宗教主义者认为，女人们最好呆在家中。女性主义者则认为平等才是维持良好关系的根本。

　　记者：随着时间推移，当年做出的结论和观点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海蒂：我始终推进让女人在性方面表达感受，这个本质没有改变。女人受到的约束太多了。像我，永远不会在家庭里，和母亲、阿姨们谈到性问题。只是开始我对男性的了解有限，随着心逐渐安定下来，了解增多起来，对男人的认识会有所改变。不过不是质变，只是增加积累而已。

　　记者：周围的人是否理解、支持你？

　　海蒂：丈夫很理解我。我所爱的男人都非常理解女权，懂得女人为自己的权利作斗争。但是在公众场合我又会听到另外一种声音，感到困惑。有些人坚持，有些人放弃。

　　其实女人很难做到一方面享受生活，同时，又可以做到自我。一方面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另一方面又被洗脑。像我的家庭就很传统，我从来不跟母亲、姨妈们谈论性问题。

　　记者：当前国际主流性观念，提倡健康、和谐的性生活。对此，你怎样理解？

　　海蒂：不想用健康这个词，会让人联系到医学。性爱时，重要的是你怎样去经历，感受这个过程，而不止是单纯肢体的运动。以往我们谈到性爱就是给予和获得。所谓良好的性爱，更多的是给予和付出。

责任编辑：林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