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有这样一群人,活动在医患之间,通过矛盾的非正常扩大,闹事生财。他们巧妙而又卑劣地利用医患双方的心理,不怕事大,只怕事小;不顾死活,只管发财。
于是,医患双方之间,越来越难以达成互相信任:有的患者担心自己看病被宰,有的患者担心医生不给用药;而医生也是战战
兢兢,如履薄冰,一旦出现医患纠纷,最担心这只幕后“黑手”,采取“下三滥”的手段,打着“维权行为”的幌子,动辄花圈、横幅堵门,甚至打砸恐吓,一步步地逼迫医院无奈就范。
通过非正常的途径,将屠刀看向医院,目的只是为了向医院诈取钱财--恶意向医院讨要说法,已经成为一个怪胎,侵蚀着医院、广大患者的共同利益。2个月来,本报记者通过深入细致的暗访调查,揭开了潜伏在医疗纠纷背后的“黑手”,真相让人震惊,愤怒。
记者追踪暗访俩月——揭开医疗纠纷幕后黑手
医疗纠纷幕后黑手大调查之一
院长下跪:请高抬贵手,我们真的没钱了
如果不是身临其境,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花圈、白色的标语横幅,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老人,孩子,男人,女人,群情激奋,有人哭泣,有人吵闹,也有人在说笑,不时还有人游走在人群中不时传达着什么,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这是一群农民。
这是记者2005年春末夏初,在淄博市淄川区的一个乡镇医院见到的一幕。
“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记者向一名略胖的中年妇女小声询问。
“死人了,好端端的一个人被医院给治死了,你说说,现在的医院还能看病吗?太黑了。”中年妇女显得很愤慨。
“来了那么多人啊?你们都是死者家属?”记者又问。
“今天来的人比昨天还少呢,昨天人最多,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他们家属。”中年妇女看上去很淳朴。
记者的出现并没有引起现场人群的关注,但在这名中年妇女身边的几个人纷纷聚拢过来。
“死者是男是女?”记者突然问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可笑的问题,但是得到的回答却让记者摸不着头脑,中年妇女说:“可能是个女的。”而一名60多岁的男子却说死者是个男的。在死者是男是女这个问题上说法不一,几个人争论了起来,最后还是那名60多岁男子的话占了上风:“我在这里都3天了,我天天准时来,最后走,我能不清楚?你才来第一天啊。”中年妇女没再争辩,只是嘟囔着:“是男是女和咱也没关系,这都快中午了,怎么还没发东西吃啊。”
“你们是被人雇来的?”记者惊讶地问。
“你不也是(是被)雇来的吗?”60多岁的男子也很惊讶,“听你这话,好像咱们不是一伙的?”
“我是临时帮忙,刚来,还没弄明白是什么事情呢?”记者无奈地说。
“我第一天来也是这样,什么都不懂,其实在这里什么事都不要干,别人喊就跟着喊,别人走就跟着走,只要和人群在一起就没有事。对了,你来一天给你多少钱?你是哪个村的?”一名黑脸的矮个男子问。
记者一愣,随即很“生气”地说:“光让来,没说给多少钱,别提哪个村了,提了丢人,又挣不着钱。唉!”记者立即抽身而退。
在现场的进一步采访中,记者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基本情况。这家乡镇医院前几天接治了一名病人,医生在没有做过敏测试的情况下,给病人注射了一种针剂,结果引起了过敏反应,病人死亡。死者家属悲痛之余向医院要说法,医院答应给几万元的赔偿金解决此事,在死者家属基本同意的情况下,有人主动找到他们,愿意帮助他们向医院多要钱,并保证至少可以要到10万元以上。于是,医院门口立即涌来几十甚至上百名死者“亲属”。而这些死者“亲属”,都是附近农村的农民,每名“亲属”无论男女老少每天的报酬是10元钱外加一顿午饭,他们用花圈和白色的横幅堵住了医院大门,人可以进出,但任何车辆均不可通行。
“都快中午了,怎么还没发东西吃啊?”昨天镇政府出面给这些人买来方便面、矿泉水、火腿肠和榨菜,劝说他们回家。“可惜昨天没来,没赶上。”嘈杂的人群中,有人发着牢骚。
“快看,都出来了,出来了,看来他们都谈妥了。”记者顺着人群望去,几名30多岁的男子从医院的办公处向外走,记者赶紧随人流向他们身边挤。“大家都回去吧,钱都给送到家里去。”一男子小声向身边的几个人说,“把花圈和横幅都收走。”
“这么快就投降了?”他们身边的人问。
“院长都下跪了(后经记者证实,院长真的下跪了),让我们高抬贵手,他们真的没钱了,一个小乡镇医院能撑多长时间,3天就不短了。”领头的中年男子说。
“给了多少钱?”有人还是不放心似的问。中年男子白了他一眼:“问那么多干什么,就你能。”
在接下来的采访中,记者了解到,这次事件,医院一共付出14万元的代价。“这家乡镇医院2年内是翻不了身了,唉,遇到这样的事,遇到了这帮人,能有什么办法呢?”记者在采访中,很多了解内情的医务人员感叹最多的一句话。
医院保卫战:多名工作人员被打伤
这是一场战争,一场很多人意料之外的战争。
2005年6月的一天,家住淄博市张店区城乡接合部某村的李花(化名),因琐事喝了农药。村里人就近把她送到了淄博市一家大医院,不幸的是,经过医院的抢救,李花仍然离开了人世。
李花的丈夫马新博(化名)誓向医院讨说法。
一开始,马新博只身去了医院两次,“效果非常不好”——医院认为他们没有任何过错。此时有人给马新博出主意,让他找人来“帮忙”。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这家大医院的门口立即被很多横幅和花圈挡住,一切车辆禁止通行,附近农村的群众每天近百人在医院大门口“换防”。
马新博和他的“亲戚”随后进入医院和医务科等部门开始“谈判”,医院明确表示愿意走“医疗事故鉴定”之路,然后按照法律程序走,而马新博的“亲戚”却要求必须先拿到钱再走鉴定程序,不然决不离开医院半步,双方不欢而散,医院被继续“围困”。
医院的出行都受到严重影响,已经达到了无法正常工作的地步,每天人群大喊着“某某某(这家医院院长),你出来!”
一天,两天,三天……
医院终于妥协了,毕竟,这样下去造成的损失绝非几万元甚至十几万元所能换来的。这种影响是深远的,因为他们不但打着横幅、抬着花圈静坐,他们还大喊“千万不要来这样的医院看病啊,这里经常治死人”等等。医院愿意拿出几万元钱来息事宁人,但是却得到对方的拒绝:拿这点钱打发要饭的吗?
医院无奈报警,派出所民警来了,面对上百名群情激奋的农民,不打人不骂人就是这么坐着,能有什么办法呢?最后还是得协商解决。
那么马新博“亲戚”开口要多少钱呢?30万元!少了这个数目免谈,后降为25万元可以协商。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堵门已经进行了5天,医院并没有答应他们的条件。这次沉不住气的是马新博“亲戚”——5天都没能拿下来,显然在他们的意料之外,闹剧就此升级上演。马新博“亲戚”带领众“亲戚”围攻医院办公室,以找院长讨说法为名,砸了好几间办公室,殴打医院工作人员,并把一名医院领导“堵”在一办公室内。几名保安和几名年轻的工作人员为保护院领导,都站成一排用身体掩护领导“撤退”,面对有备而来且人数众多的人群,医院临时组建的“护卫队”被冲击得七零八散,院方多名人员被打伤,当天就住院观察治疗,并在病床上治疗多日,方才出院。
战斗的结果以医院全面“失败”而告终,但是医院却并没有“屈服”——拒绝向这帮马新博“亲戚”支付任何“赔偿金”。“医院遇上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毕竟我们还得正常工作吧,硬碰硬,谁有时间和精力跟这样的人耗啊,其实,无论错误在不在我们身上,他们一闹,我们就发慌,你想想,那么多人抬着花圈拉着横幅,别人会怎么想怎么看,很多医院都会选择息事宁人,宁可多花点钱也要先把他们稳住,唉。”医院一名部门负责人无奈地叹口气。
医疗纠纷幕后黑手大调查之二
“人死了吗?我帮你向医院要钱!”
记者奇遇——突如其来的“爱心”
一张神秘的小卡片
一张小卡片,有两张名片大小,上写:“医院太黑,医疗事故频出。出了事故,一个普通患者家属怎么能和医院抗衡?我们愿意帮您向医院找回公道,有事请打右下角电话,请保持此卡,以备后用。电话:×××××××”
这张卡片是2004年5月份,淄博市一家大医院的一名副院长向一名律师展示的。这张小卡片,是副院长在查房时,不经意间得到的。律师的回答非常坚决:立即报警。但是,这名副院长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了沉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整个医院也不止这一张卡片,就是报警也很难找到背后的黑手。
“在医疗纠纷中,那只看不见的‘黑手’到底操纵了多少黑幕,没有人知道;到底又有多少人保留了类似的卡片以备后用呢?也没有人知道。”采访中,很多家医院在谈到“卡片事件”后都忧心忡忡。
记者奇遇 突如其来的“爱心”
2005年9月20日10:00许,淄博市博山某医院。
与记者约好的采访对象,因其他一些事情要晚到1个小时。于是,记者从医院病房楼走出来,这一个小时去哪儿呢?正犹豫间,一名穿着稍显邋遢约40岁左右的较胖男子向记者走来,“看你脸色不大好,刚哭过?”
记者很惊讶地看着他,没有立即回答。“是不是有亲戚在这里住院?是不是治疗的效果不好?出事了吗?”胖男子关心地用博山话问。
“唉,真不知道怎么解决啊。”记者立即明白了胖男子话里的意思,于是长叹一声,操着外地口音说。
“你是外地的?在这里打工?是工伤住这里吗?”胖男子急切地问。
“是啊,才在这里干了两个月,人生地不熟的,几个人承包了个小工程,混口饭吃,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记者配合着。
“受伤严重吗?人死了吗?我早就看见你来来回回地走,不敢进病房,我就知道有事,哈哈,真让我猜准了,你们这样的外地民工,我老远就能看出来。”胖男子为自己的“正确判断”很得意。
短暂沉默后,记者小声说:“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关键现在死人了吗?是不是死在医院里?至于是什么事故,我不问,不过,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向医院要钱。”胖男子边回头向四周看,边声音低沉地说。
“向医院要钱?医院不欠我们钱,我们昨天的账还没结呢!”记者不解地说。
胖男子非常不耐烦:“你傻啊,你们这些民工懂个屁,光知道出苦力,医院救不活人是不是医院的错?有错就得改啊?人都死了怎么改?那只有给赔偿金啊。”记者赶紧诚惶诚恐地称是。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去要钱,医院就给吗?”记者小声地请教,生怕惹恼了眼前这名男子。他看了记者一眼,突然带着微笑说,“走,你到前边的小商店给我买盒烟,我好好教教你,我不抽孬烟啊,至少是2块5一盒的哈德门。”
点上一根烟后,胖男子告诉记者,他们可以负责找人冒充死者家属,“全权代理”向医院讨说法要钱。“我们又不违法,相反,那是法律允许的,家里死人了,我们再怎么闹医院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一旦把花圈和条幅都弄了来,医院马上就‘晕’了,无论谁对谁错,保证是先给一部分钱让大家把门让开再说。”
“那要来的钱怎么分?”记者迅速“入道”。
“至少拿出20%给我们。但是你得先出钱,我们找人来。”
“我现在没有钱了,雇不起人来闹啊。”记者说了“实话”。
“那我们就先垫上吧,但是这样我们的风险就大了,万一要不来钱,或者要来的钱不够开销就麻烦了,我们至少要一半,对了,情况怎么样?人大概什么时候死啊?”
记者惊愕之余说:“这个还不好说,什么时候死我决定不了,你的电话是多少啊?死的时候我立即通知你。”
“我的电话就算了,反正只要在医院死了,我就会知道,回来再说就是了,你赶紧先忙去吧。”
记者离开。
论坛帖子 令人震惊的赚钱方法
或许是受越来越多的医疗纠纷索赔事件的启发,互联网上已经演化出借“死人”向医院讨钱的另一种版本。
前几日,记者在一家网站的论坛上无意中看到,有人发了一个令人感到震惊的最新“赚钱方法”:如果你足够大胆,寻找一个吃不上饭的街头乞丐,趁其不注意蒙头把他打残,然后你把他紧急送到医院,在医院治疗后,你再想办法让他死在医院,然后,你再以死者亲属的身份向医院要赔偿金,一要一个准。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这个帖子后面的跟帖发言中,竟有人附和着,更有人跟帖说愿意尝试,并希望有人和他一起配合云云。
医院怎么在一夜间就成了某些人致富的唐僧肉呢?发帖之人也许仅仅是在开玩笑,但这样的心态让人汗颜,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效仿,后患无穷。
分工明确 “半个文人”专写横幅
“医院那个事,参与的人很多,我毛笔字写得好,我主要负责写标语。”淄川某乡镇医院“院长下跪事件”发生一段时间之后,在一次采访中,记者有幸见到了当时书写横幅标语的人,此时,他正在饭店的一张桌旁发表着阔论。
记者了解到,这名男子是淄川区的一名农民,在他家附近的农村小有名气,因为他懂得给农村的牲畜看病,确切地说,是半个兽医。他小有名气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毛笔字写得不错,属于半个文人。“院长下跪事件”发生前,有人找到他,让他负责写白布横幅上的标语,当时分工很细,有专门负责和医院谈判的,有专门带领群众哭闹的,有专门研究病历寻找漏洞的。
愈演愈烈 死在医院就得赔钱
“一个本就有重症的病人,如脑溢血、心肌梗塞等,这些病人稍一激动或者动作过大,都有可能造成死亡,死在路上,死在自己的家里,亲人们除了悲伤之外,不会有别的想法。而相同的事情出现在医院,一旦被我们称之为医疗纠纷‘黑手’的人利用,那结果就是两重天,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向医院要钱。”一名医院负责人向记者表达了他的无奈。他还告诉了记者一件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2003年3月,一肝病患者到某大医院住院治疗,经大夫诊治后开刀发现,病症已到了晚期,做手术无多大益处,经患者家属同意,将伤口缝合,患者随后被亲属接回家休养,一个月后死亡。
尸体火化后,在死者骨灰中发现一把烧焦的医用手术钳,死者家属立即到公证处公证,并称患者手术后一直疼痛难忍,肯定是医院在手术过程中,把手术钳落在死者体内,随后抬花圈、拉横幅向医院讨说法、要钱。医院调看了病人手术后拍的X光片,并没有发现异常,于是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原来,这是一帮医疗纠纷“黑手”在幕后作怪,他们让患者家属在尸体火化的时候,故意在死者的口袋里放一把手术钳,借机制造“医疗事故”索取钱财。
医疗纠纷幕后黑手大调查之三
四条渠道挖掘情报 七大招数步步紧逼
“黑手”:操作模式有多黑
消息来源四条渠道
记者调查发现,医院这边有病人死了,那边就会有医疗纠纷“黑手”迅速介入,速度之快,远远超出一般的传播过程。那么“黑手”到底是通过什么渠道得到的消息呢?
渠道一,有事没事游弋在医院门口的幽灵。有人发现,这是一个可以迅速赚钱的门路,在尝到甜头之后守株待兔,等待医院里传来死人的“好消息”,这是他们最常用的方法。记者曾连续多日在淄博市某医院门口暗访,多次验证了这一说法。一些人平时就在医院附近游逛,寻找着一切可能的目标,他们也偶尔会深入到医院医务科的办公区域探听虚实。一旦发现目标,他们就会在事情还没开始“闹”之前先期介入,并提供“指导性意见”,从而以亲属的名义“全权代理”。
渠道二,向“潜在目标客户”——患者家属发放“服务卡片”。这应该算得上“广撒网”式,但是效率并不高,很多患者对此嗤之以鼻,他们只能碰上一个算一个,碰上哪家医院算哪家医院。
渠道三,后期介入型。多数医疗事故都是突发的,今天还好好的病人,也许明天就因为某种原因死在医院,死者家属大吵大闹、情绪激动地向医院讨说法时,“黑手”们临时发现。这个时候他们并不立即介入,而是要观察一下形势,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件医疗纠纷中,今天比昨天找医院要钱的人要多,人员也不一样的原因。在他们后期介入后,即使死者家属已经和医院达成了某种协议,“黑手”也会鼓动他们向更高的目标“迈进”,于是,第二轮更加激烈、参与人数更多、更能击中医院要害的事件便发生了。
渠道四,医院有内线。“黑手”通过在医院的内线,一旦医院里有了“情况”,“热线电话”立即接通,“黑手”会在第一时间出现。“我们真的很纳闷,我们把死者家属全部安抚好了,走法律程序或者协商解决,千万别出现堵门事件,但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会出现反复,花圈、横幅会迅速占领大门口。我听说有人为了早点知道医疗纠纷的消息,专门设有热线,接到一个给不少钱。”一家医院的医务科工作人员如此说。
操作模式七大招数
第一步,摇身变为死者“亲属”。“黑手”在得到消息后,他们一般会在第一时间与死者家属取得联系。一般情况下,死者家属此时正是最激动、最伤心的时候,很多人并没有立即向医院进行索赔的想法,对于下一步该怎么做都很茫然。“黑手”的及时出现,以及他们的一顿鼓吹,立即为死者家属指明了“钱进的方向”。
随后,“黑手”会把自己的计划和方法向死者家属说明,并取得他们的信任,这样,“黑手”摇身一变,就成为死者的各类亲属。记者调查发现,在这一步里,前期的资金投入一般由死者家属拿,家庭比较困难的先由“黑手”垫付资金。一般“黑手”的收费是要来款项的10%—20%,先期垫付的部分在向医院拿到钱后扣除。
第二步,开始比较详细的分工。真正的死者家属,基本只需要在医院门口大吵大闹就可以,“另外的亲属”却要担负着各类任务:静坐、谈判、清点人数、买花圈、做横幅写标语、购买和发放食物等。
第三步,大量“死者亲属”围困医院大门。这些“亲属”的到来,都是明码标价的,到淄博市城区内的各家医院静坐,女的一天发给15元的“工资”,男的一天18元,中午轮流到医院附近小饭馆吃饭,或者发快餐盒饭一份。如果到市里以外的区县医院,基本价格都是10元,男女老少差不多。
第四步,“黑手”与死者亲属一起找医院协商。这个阶段,在医务科内拍桌子砸板凳是常有的事,外面大门口被堵,里面办公室也在闹,整个医院的秩序此时基本打乱,内忧外困之下,一些医院只能就范,选择赔钱息事宁人。
第五步,对于“顽强”医院的极端作法。不是所有的医院都逆来顺受,一些医院坚决不低头,一切按照法律程序来走,这时候,“黑手”亮开的杀手锏就是打人、砸东西,制造更大的影响,逼医院就范。
第六步,扬言把某某院长的家给砸了。走完前五步一般都会有个结果,一般医院到这个时候都被折腾得差不多了,“死者家属”开始扬言要把某某院长的家给砸了,要把某某主任的腿打断,要让某某医生不得好下场……能挨到第六步才“交钱”的医院是少数。
第七步,分钱。分钱是有讲究的,举例说,死者家属原心理定位是10万元,结果要来的钱也在10万元之内,那“黑手”就按照10%—20%的比例进行提成。如果要来了15万元,多要了5万元,多出的部分如何分配?又有两种方式:其一,“黑手”全部拿走多出10万元的部分,不再拿10万元中10%—20%的提成;其二,超出10万元的部分,“黑手”按30%—50%的比例拿,10万元中10%—20%照拿。
无奈医院的最佳抉择
这又是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发生在2005年的六七月间。
这是一家大医院,这次出动的“死者亲属”更多,有200多人。
而且令人更加难以理解的是,同一天,发生在医院的堵门事件,在淄博市淄川区,有3家医院同时上演。规模也是有大有小,规模大的医院“死者亲属”来的就多,规模小的医院“死者亲属”就少。
医院大门被堵,3家医院作出的第一反应几乎一致——与“死者亲属”谈话、疏导人群,但双方一“接火”,医院就立即在“钱”字上败下阵来,“我们不能因为他们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吧?在没有证明医疗事故之前,我们没有义务拿那么多钱给他们,再说了,就算是医疗事故,赔偿也有个原则和度的问题,也不是随便给。”一家医院的部门负责人事后说。
120急救车被堵,无法对外面的伤者援助;进出医院的车辆被堵,医院已经无法进行正常工作。
这家大医院再也沉不住气了,同行医院发生类似事情的经验表明,妥协只能损失更大,但是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好,这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堵门,可能会引起更大的骚乱,那样将是无法收拾的局面,造成的损失也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医院立即作出一个后来被认为非常明智的决定:向区、市有关部门有关领导紧急汇报,请求帮助解决问题。
很快,有关部门和领导权衡事态之后,紧急组织人员来帮助维持秩序。刚才还“热情高涨”的“死者亲属”们立即被这气势震住了,领头的几名“死者亲属”一看形势不对,立即收敛了很多,一声令下马上“收兵”,一番闹剧在还没来得及出现高潮便结束了,这家医院后来为此庆幸不已,因为在医院现场之外,还有很多“死者家属”等待“增援”。
而同一城区内的另两家医院,已经招架不住“投降”了。“无论是不是我们医院的错,也无论这个错的大小,先给钱吧,这样闹医院怎么活?怎么正常工作?其他患者怎么想?几十号人扛着花圈打着横幅堵在门口,任何一家医院都受不了,还是交钱免灾吧,其他事情以后再讨论。”两家医院均支付了一笔数目不小的“消灾费”。
(根据记者多次从“花圈、横幅堵门事件”现场调查来看,医院幕后的“黑手”,博山区至少有一帮,淄川区至少有两帮,张店城区至少有一帮。“你可以去淄博所有的区、县医院采访调查一下,几乎都受过这样的伤害,有的时候,真是医院的责任,是医疗事故;有时候,真的和医院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医疗事故,那也要分级别,到底赔偿多少国家都有规定。你说,医院有故意想把人治死的吗?他们这些人一搅和,别的都不用想了,就等着掏钱吧。”一名深受其害的院长说,“听说这些人有时候还搞联合,有时候怕医院认出来,就交叉进行。唉,不明真相跟着吃饭、起哄、挣钱的人一喊一大片,谁有办法?”)
探究“黑手”前世今生
在调查采访中记者发现,“黑手”更热衷代死者家属向医院讨钱,对于没死人的医疗纠纷,他们参与的不是很多,但只要参与了,效果都还不错——因为他们省去了抬花圈、扯横幅堵门等事情,而是直接去找医院有关部门,一边协商一边恐吓动武。因为数额不大,医院在协商后一般会给钱。
无论哪种情况,走法律程序进行各项鉴定都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家属就采取直接找医院索赔的办法。医院为了息事宁人,或者为了掩盖本来就属于自己的责任,就同意私了,以做到尽量不扩大事态和损害自身形象。这种办法对病人家属来说很有效,时间短而且拿钱快,有时候还能多拿到赔偿。在这样的背景下,专门代替家属要钱的“黑手”就浮到了前台,应运而生。时不时出现在医院门口的堵门事件,有相当一部分是“黑手”们的杰作。
“医疗纠纷、‘黑手’等问题的实质,是法律上对医患双方的权利、义务界定不清,患者如何行使自己的权利,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途径不明,社会医疗制度中,风险防范即保险制度不完善。对故意借医疗事故之名强索医疗机构钱财的‘黑手’,没有有效的办法制裁。”山东大地人律师事务所王凡晓律师说,“在医患纠纷中,人们一般把医院想当然地看为‘强者’,从而常常忽视了医院的利益,这也就是‘黑手’存在的一个大环境,只要说是死者家属,好像一切就有理了,只要人死在医院了,就根本没有机会说话,即使说了也没人相信。”
王凡晓认为,“黑手”的出现还反映着一个反向歧视问题。所谓反向歧视,就是指由于不加限制地强调保护弱者,从而实际上对“强者”一方造成不公平的结果。“黑手”出现在医疗纠纷中是一种畸形的社会现象,对这种假借患者家属名义强索钱财,并收取“好处费”的做法,应该受到严惩,更应该引起各家医院的注意。
还要提及的是,一些不健康的社会现象和心理也对医疗纠纷有影响,比如“要想富,做手术,做了手术告大夫”,别以为这样的顺口溜无碍大局,“黑手”的出现,使医疗索赔额有越抬越高的趋势,在很多时候,某某医院上次赔了多少万元,将成为下一个“黑手勒索案”中“索赔的依据”。
据资料统计,近年全国各地高额医疗赔偿的诉讼明显增多,最高已达1300万元诉讼标的,其中,有的属于医院无责任纠纷。
医患双方的博弈
患者对医生一直是尊敬之下的小心翼翼,唯恐医生不耐烦,不小心把自己的病给耽误了。而医生呢,面对越来越多的医疗纠纷也开始小心翼翼,开好针好药没事吧,可患者承受不了;不开吧,将来出了事,又会被质问为什么不给使用更好的药物治疗,以致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所以在很多时候,医生的表情是麻木的。在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时,这种状态是相对平衡的,但这种平衡却有很大的虚幻色彩。原因很简单,大多数患者对医生的尊敬(但并不是信任)是基于:第一,他是个医生,我有求于他;第二,我没有太多的选择。加上医药费很高,患者对医院的信任也大打折扣。
采访中有多名医务人员向记者再三解释,医疗服务是一种不同于其他服务的特殊服务——它既服务于躯体,也服务于精神;既服务于生命的每一阶段,也服务于从出生到临终的生命全过程,甚至已发展成为从生前到身后的“超生命全程”服务。医疗服务的对象也是特殊的——接受服务的大多是痛苦中的病人和情绪焦虑的患者家属。因此,当你帮助患者解除病痛、恢复健康时,医疗服务的提供者容易被病人千恩万谢;但如果你的服务有缺陷,医疗服务的提供者也最容易受到指责。
医疗服务是一种面对无数未知领域的高风险服务,有其不确定性。据统计,即使在发达国家,临床医疗确诊率也仅有70%左右。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位医生敢保证不误诊、不漏治。作为发展中的科学,人们至今还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并寻找解除疾病的办法,即使医学家开始从基因水平认识疾病,人类对癌症、艾滋病等仍没有根治手段。另外,就是常见病,个体差异也会引发一些医疗意外。在采访中,一位老医生还给记者讲了一个“利福平”的故事。“利福平”是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四种抗痨药之一。资料显示,该药的过敏发生率仅为十万分之三。然而,这样小的几率却让江西一名肺结核病人摊上了。因对“利福平”过敏,该病人经抢救无效死亡。结果,因一起医疗意外引发的医疗纠纷发展为刑事诉讼,感到万分冤屈的经治医生2004年4月被公安机关以涉嫌“医疗事故罪”逮捕。
医疗服务还是一种“只有更好,没有最好”的服务,它面对的是多层次、多样化的需求。若干年前,当“看病难”还是一种普遍的社会抱怨时,两个产妇挤在一张病床上也会觉得“幸福”。而现在,人们希望医院有适宜自己的更好的软硬件环境。对医疗效果过高的期望值,加上对医疗高风险的认知缺乏,许多病人与医院的纠纷就因此引发。
医疗服务特殊性的另一个因素是“政策性”的。在医疗保险制度改革过程中,医疗机构担负着提供基本医疗服务和控制医药费用双重任务,成为各方利益冲突的交汇点,社会各方面对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的关注程度、监督力度不断加大。
责任编辑:林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