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仲煌说,他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那个噩梦一样的黑暗3秒种——11月14日清晨5点55分，在只有短短3秒钟的时间，一辆突如其来的卡车从背后冲来，让他与20个朝夕相处的学生，以及他们的物理老师姜华从此永别，地点就在他所在的沁源二中东边500米处的山西省汾屯公路郭道镇段上。

　　截至记者发稿前，这起重大恶性 交通事故已酿成21名师生死亡，另有18名学生重伤住院，死亡学生年龄最小的15岁，最大的17岁。交警部门目前初步确认，此次特大交通事故的直接原因为驾驶员疲劳驾驶所致。沁源县昨天下发了紧急通知，禁止全县所有中小学在公路和马路上跑操。为消除其他学生在此次特大交通事故中的心理隐患，一个庞大的心理抚慰小组已进驻沁源二中。

　　亲历学生·讲述恐怖经历

　　噩耗前老师向卡车挥动手电光

　　此次事故中的21名师生倒在他们早操的公路上，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因为自从4年前沁源二中搬到这个公路旁后，学校不大的操场只能满足一个年级的早操锻炼，这条门前的公路就一直是他们早操跑步的地方。于是，每天清晨5点30分，天还没亮，沁源二中初二、初三两个年级13个班的六七百名学生，便在教学楼前以班级为单位集合，分批从学校出发，跑过门前200米的小路，再右转到东面的汾屯公路上，大约一里路后，队伍再折返向西，然后回到学校。

　　宋仲煌所在的班是沁源二中121班，即二中初三七班，也是初三年级的最后一个班。按照早操出发排序，他们班相应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宋仲煌则在121班的最后一排，也是队伍的最后一排，当时这个53人的班级有51人出操，因此宋仲煌的最后一排只有3人，左边是张学敏和女生张雅琴。

　　14日清晨5点30分，早操队伍出发时，天还没有亮，路边一片漆黑，除了整齐的跑步声，后一个队伍看不到前一个队伍。

　　跑过20分钟后，前面的队伍开始折返。5点53分，最后一个班级121班准备向西折返，正准备折返的前排的学生这时都看见一辆开着大灯的车正从东面驶来。与此同时，站在折返处的118班班主任姜华也看见了这辆来车。大约两分钟后，待121班最后一排学生全部折返，开始由东向西朝学校回跑，姜华顺便跟在了最后一排的学生宋仲煌后面，在看到有车即将从掉转方向的队伍后驶来，姜华依照队伍在外面晨跑的惯例，向后面的卡车有意识地挥动手中的手电光，随后他转身从队伍后面向前摇晃手电光，提醒学生后面有车子过来。

　　姜老师一把将两名学生推出

　　就在姜华向学生摇晃手电光后的一刹那，后面高速而来的大卡车已冲至姜华身后。几乎同时，站在姜华前面的宋仲煌和张学敏只感觉照在他们身上的车灯突然熄灭，车声近在耳旁，随即一只有力的大手从他们背后推来，将他们狠狠扔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被扔在路沟边的宋仲煌抬头，看见一辆大卡车已经驶向前方100米，然后冲向路沟，将里面碗口粗的大白杨噼里啪啦刮倒，在沟中横冲了十几米后，又斜冲上公路。

　　“卡车把白杨放倒时，就像煤矿放炮时一样震耳欲聋。”幸运逃过一劫的宋仲煌昨天向记者回忆。公路边饭店的老板也被震醒，但他没有想到一场悲剧就发生在他家边上。

　　此时，脑中一片空白的宋仲煌同样没有意识到他正躺在同学们的尸体中间。黑暗中，他拖着摔伤的屁股，在旁边摸到了倒在地上的姜老师，老师的毛衣被撕得粉碎，一片落在他的脸上，宋仲煌将其拉掉，喊了声，“姜老师！”姜老师却一动不动，宋仲煌这时意识到出事了，他拔腿就朝学校跑去，跑了100米，看到学校的杨中华老师，但惊恐中的他已经说不出来话来，许久才挤出一句，“姜老师倒在那里了。”杨中华赶快让他到学校边的派出所报案。

　　“我总觉得是我害死了姜老师”

　　15分钟后，等宋仲煌再次回到出事现场时，天已经蒙蒙亮，一个让他今生刻骨铭心的场景出现他的眼前。“只有电影中才有那样血腥的场面，地上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的血迹，60米长的路面上、沟里全是同学的尸体，不是脑袋压扁了，就是身子压扁了。”宋仲煌告诉记者，没有死亡的学生躺在地上不停呻吟，一切就像一场战争刚刚结束。

　　宋仲煌在老师的指导下先开始救助受伤的同学，他第一个抱起了躺在地上的张杰。“那时，他还清醒，身上也看不到有什么伤，但鼻子和口里不停流血。”宋仲煌说，他将张杰抱向路上拦截出租车，并一直护送到医院，路上张杰颤抖着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回答说只是出了点小事故，张杰听后笑着点了点。4个小时后，张杰在医院永远离他而去。更让他痛苦不堪的是得知姜老师死亡的消息。

　　“我越想越内疚，总觉得是我害死了他。”说起姜老师宋仲煌就开始流泪：“他完全可以跳到旁边转危为安的，但他没有这样做，在生死存亡那一刻，他想的却是我们，把我和张学敏推到一边，自己的身体却撞在了车上。”

　　师生眼里的姜华老师

　　他刚刚和爱人团聚两个月

　　不幸去世的姜华老师今年30岁，去年9月刚调进沁源二中，之前在该县另一乡镇教书多年，他的离去让视他如兄长的学生悲痛不堪。

　　昨天中午，记者在学生宿舍看到，姜老师所带班级的学生个个都哭红了眼睛，到了午饭时刻，也没有一个人出去打饭。孩子们告诉记者，他们想姜老师。一个叫王婷的学生说，姜老师跟同学们的关系特别好，平时大家根本没把他当老师，有些男孩子常直呼他“姜大哥”，而且姜老师是他们心中的偶像，他能把物理课讲得比语文还生动，篮球也打得特别好，下午课结束后，他就和男生一起到操场上打球，这时女生总会在场边观战。

　　在沁源二中老师史春平的眼里，姜华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中找他帮个什么忙，他总会全心去帮，甚至放下自己的事情。

　　在为这样的好老师的离去惋惜时，史春平还告诉记者，姜华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他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姜梦，一家三口这么多年来总是分居两地。他的爱人张会萍也是老师，但这些年带着孩子一直在邻近的武乡县教书，来一次沁源至少要赶3个小时的山路，有时好几个月一家人才能团聚一次。

　　直到今年的9月，学校才想办法将张会萍也调进沁源二中。

　　“然而一家人才过上两个月的好日子，就永远分手了，老天真的不公平。”史春平带着哭腔说。

　　学校近况 心理抚慰小组进驻学校

　　昨天晚上，记者在“11·14”特大交通事故情况通报会上获悉，经过交警部门初步调查，此次特大交通事故的直接原因为，驾驶员李孝波疲劳驾驶所致。事发前8个小时的13日晚上10点，李孝波驾驶黎城白龙运输公司的东风重型货车，空车从黎城出发准备在沁源拉煤，事故发生时车上除了李孝波外还有一名帮手。目前，李孝波已被当地公安部门刑事拘留，有关部门正对事故的原因继续作深入调查。记者同时从当地交警大队了解到，来自山西的光大司法鉴定中心将对货车的刹车系统作鉴定。

　　此次事故处理小组已经开始善后工作。21名死者的尸体已经陆续运回各自乡镇，按照当地风俗他们将在今天全部入葬，当地政府向每位死者家属提供1万元的丧葬费。理赔工作也在积极协调当中，具体赔偿数目将根据国家有关规定以及沁源当地的实际情况综合考虑，按照就高不就低的原则，尽快筹集资金予以理赔。

　　记者同时在通报会上获悉，沁源县还下发紧急通知，禁止全县所有中小学在公路和马路上跑操，同时，为消除其他学生的心理隐患，一个庞大的心理抚慰小组也已进驻沁源二中。对于121班其他没有受伤的学生，学校已经将他们插入其它班级继续学习。

　　事故幸存者·挥之不去的悲伤

　　噩梦与折磨

　　杨立群是这次事故的幸运儿，她在121班队伍的中间。“太快了，从噩梦的开始到结束就像闪电一样。”她说，只是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腿被撞了一下，接着便和前面几排的学生一起倒下，等她爬起来，只看到前面卡车已经冲到了路沟里。

　　然而噩梦留给她的折磨却刚刚开始。“没办法接受这么惨的事实，刚刚还活生生的同学全都变得面目全非了。”杨立群说她前晚就在梦见他们时惊醒，她不敢再回到住过的226寝室，不敢看那三张没有主人的床铺。

　　昨天上午，她和记者一起来到出事的现场。当她看到一处地面上还残留的血迹时便泣不成声，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地方倒下的是好友张春艳，“她当时已经被撞得认不出来。”而那些散落的鞋子、衣服、手套，都让杨立群在绝望的神情中想起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晨报特派记者杜琛 山西沁源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