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弟弟何石,就是二十九军的溃兵,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桥本眼睛盯着何田问。 何田没想到桥本这么快就掌握了这个情况,他不知该如何向桥本解释这件事。
“我离家多年,对他的情况真是不大清楚。”何田搪塞说。
桥本突然笑起来,又拍了
拍何田的肩膀:“何田君,不要紧张,就是你知道,我也不会追究的,但你要帮我查找通达机器厂的设备,这次你不能再不够朋友了。” 何田这才明白,桥本约他放风筝的目的是让他帮助追寻机器。何田觉得这有如大海捞针,这么大一个菱湖,谁知道这些机器藏哪儿了?可何田又不想让桥本说他不够朋友,就绕了个弯子问:“桥本君,你知道通达机器厂的老板是谁吗?”
“不管是谁,都要把机器找回来,上司下了死命令。”桥本态度很坚决。
“大队长,通达机器厂的老板可是徐敬敏的父亲徐善举啊。”何田知道桥本喜欢徐敬敏,想试试看他能不能因为这层关系不让自己去查机器了。
听何田这么一说,桥本还真犹豫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巧,他要查找的机器竟是他梦中情人的家产。可桥本很快冷静下来,他是军人,军令如山,他不能徇私情,他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上司的命令。
“我们可以出高价收购,但这批设备必须为皇军服务,它们如果落在中国军队手里,对皇军将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何田君,你说这批设备是徐小姐家的,我们不可以到她家里拜访一下吗?”桥本说。
“直接找徐小姐要机器恐怕不妥,我们是不是通过一个合适的方式和徐小姐谈一谈?”何田建议。
“何田君,你这个建议很好。我正想在菱湖搞一个风筝会,请全市的风筝高手参加这次盛会,我们也邀请徐小姐参加,还请她扮嫦娥上天———她扮的嫦娥真漂亮,顺便和她谈谈机器的事,就不唐突了吧?”从小何庄回来,桥本就在琢磨搞风筝会的事,他想通过举办风筝会来巩固他对菱湖的统治。他这么做有三个直接目的:一是营造中日亲善的气氛,显示菱湖社会安定,经济繁荣。二是炫耀日军武力,恫吓抗日力量,打击抗日活动。三是结识菱湖上层人物,求得他们对日军的支持。借机追寻机器下落,是他同何田谈话之后的新想法。他当即又把筹备风筝会的任务交给了何田,何田当然只有领命。
“如果能找到中华君和之岐君就好了,有他们帮忙,风筝会一定能搞得好。”何田这时候非常想得到这两个老乡的支持,他知道,在日本时,他们是在风筝会上大出了风头的。
“郑中华参加了二十九军,山岛在城墙上和他拼过刺刀。最近特高课在菱湖周边地区发现一支游击队,指挥员就是郑中华,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但你要想办法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桥本又交给何田一个艰巨的任务。
“冯之岐现在好像还在城里,听人说他开了一家风筝店,可这不是他的性格啊。”何田不相信冯之岐能在国难当头时安心做风筝生意。
“你查清楚了,看看哪个风筝店是他开的,我们去看看他。他要是能和你一样和皇军合作就好了。”桥本收起了空中的风筝,那个仙童也该休息休息了。
何田忙起来了。他虽然穿着便装,可头上戴了一个日军战斗帽,在老百姓眼里,就是一个汉奸形象。可何田自己不把自己当汉奸,他不参与军事行动,不杀害同胞,他是在“曲线救国”。他这个日军翻译官和其他日军翻译官的不同之处就是他身上没有枪。桥本要给他一支王八盒子,他谢绝了,说他的手打不了枪。他每天出入当地名流士绅和风筝高手之家,动员他们参加风筝会,为维护地方安定尽一把力。何田虽然年轻,可留过洋,老爷子也是菱湖有名的士绅,很多人也还给他面子。
在顺风风筝店,何田找到了冯之岐。冯之岐现在是一身商人打扮,穿着长衫,戴着毡帽,一点儿也没有在日本时的洋气劲儿了。见了何田,冯之岐心中有一种厌恶之感,认为他没有骨气,一回来就当了汉奸。可他没有指责何田,却同何田谈起了生意,说这兵荒马乱的年头,风筝生意也不好做了,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谁还有心思放风筝啊。又向何田介绍他的风筝,说谷胜利两口子心怎么灵,手怎么巧,做的风筝怎么好,求何田向日军荐介一下,到他们店里买些风筝。他们店里的风筝确实好,种类也多,硬翅的、软翅的、板式的、桶式的,人物的、动物的、器物的,传统的、神话的、现代的,应有尽有,店里几面墙上都挂着风筝样品。他们还有一本大册子,里边全是各种风筝图案,可以按图定制,也可以自己出样子,由店里特制。
何田要组织风筝会,对这些事自然不能没有兴趣。他极认真地把店内的风筝都看了一遍,把那本册子也仔细翻了一遍。
“冯老弟,”回国后,何田入乡随俗,对冯之岐的称谓也变了,“在这儿经营一个小风筝店,这不是你的性格吧?”
“怎么,何田兄现在不仅是日军大队长的翻译官,也为特高课服务?”冯之岐半开玩笑地问。
“冯老弟这话说得离谱了,我现在虽然是桥本的翻译官,可我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啊。我头上的这顶帽子是不得不戴啊,我弟弟在二十九军,桥本放了我们何家一马,我能不为人家做些事情吗?”
冯之岐并不相信何田的话,认为他是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想两头讨好。但他也不想与其去理论这些事情,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说吧,何田兄,到我这儿来有何贵干?”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冯老弟,我看你也和我一样,搞搞曲线救国吧。”何田含蓄地说。
“什么意思?让我也为日军工作?”冯之岐问。
“这有什么不好吗?我们两人,不,再把郑中华、徐敬敏也请出来,在一起工作,不是也可以为菱湖的父老们做些事情吗?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我们又不是当汉奸,只是和日本人合作做些事情。我们不干,也有人干。与其让他们干,还不如我们自己干。再说桥本很器重你,虽然你们两人是———”何田本想说是情敌,可没说出来,他觉得这个时候提这个碴儿不好,“你可以管理经济,我看你有这个能力。”
“谢谢老兄恭维,可我不敢当啊。我初出茅庐,连一个小小的风筝店还办不明白呢,怎么敢去管理菱湖的经济?”
“这事可以从长计议,可有一件事你现在得帮我的忙,桥本君也是这个意思。日军要搞一次风筝会,桥本君希望你能参与组织。”
“日军搞风筝会,那由日军去组织,中国人跟着搀和什么?”谷胜利不客气地插嘴说。谷胜利是个大老粗,可他是中共党员,对日本鬼子有刻骨的仇恨,他不愿与豺狼共舞。
何田想顶谷胜利两句,但碍着冯之岐的面子,没好意思,所以客气地对他说:“日军虽然占了菱湖,可他们也希望这里社会安定,民康物阜。风筝会是日军组织的,可参加者还得是中国人啊,那些日本兵,有几个会做风筝放风筝的啊?”又对冯之岐说:“冯老弟,这事你一定要帮兄弟一把啊。”
“这事我可以考虑。”冯之岐虽未马上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冯老弟,我等你的消息。”何田说完走了。
谷胜利对冯之岐的态度很不理解,不高兴地问道:“老板,咱们真要参加鬼子的风筝会啊?”
“你认为不该参加吗?”冯之岐问谷胜利。“这不是帮鬼子忙吗?我们可是要抗日啊。”谷胜利说。
“日军的风筝会也可以为我所用,我们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向民众宣传我们的抗日主张,激起民众的抗日热情,把日军组织的风筝会变成我们的抗日动员会,这不好吗?”(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