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课后他们就开始给风筝着色。他们买的是大瓶的广告色,虽然质量差一些,但是价格便宜。他们在院里把风筝铺好,几个人同时按图纸往上着色。他们的美术功底不一样,着色的水平自然差异
很大。郑中华、冯之岐在家时就常画风筝,是高手,干得又熟练又好。徐敬敏在家里也跟父亲做过,手也不生,敢下笔。安昌旭到日本以后才跟中国学生学做风筝,但他动手能力强,画起来也挺快。就是山岛和直子手生,不大敢下笔,画了几笔看看不行,就主动去打下手了,帮助调色、涮笔。东京的冬天,虽然不是很冷,但在户外时间长了也冻手,画一会儿就得回屋子暖暖手。画了三天,终于画完了。虽然出自几个人手笔,未免粗糙一些,可看起来还是很赏心悦目。中国风筝的色彩,沿袭了中国民间传统绘画的风格,注重用艳丽的大色块浓抹,这种大红大绿的特色,可以构成强烈的色彩对比,放飞于空中,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具有特殊的空间观赏效果。冯之岐、郑中华都深谙这种风筝着色技巧,有他们两人的大手笔,不好的地方也被掩饰了。    大家围着“嫦娥奔月”,看不够地看。冯之岐和郑中华还不时地做一些修改,或是锦上添花,或是画龙点睛。看着地下这个绚丽多彩的风筝,冯之岐又来了一句歇后语:“嫦娥奔月———美上天了。”这个风筝也是真美,从形状上看像凤翼,从颜色上看像蝶翅。红黄的主色调中又夹着些许绿和蓝,虽艳丽却不失和谐。想到徐敬敏要随着这个风筝上天,冯之岐情不自禁地看了她一眼,此时徐敬敏也是小鸟依人,千娇百媚,吹气胜兰,温文尔雅。可刹那间徐敬敏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她发觉了冯之岐那脉脉含情、她又不能接受的一眼,冯之岐也因此而脸热心跳。正当两人都手足无措之机,西原来了,解了两个人的尴尬。
   听说中国学生要借汽车,西原想了半天说:“我认识九井株式会社的社长村上纠夫,他有运货的卡车,我去向他借借看。”
   听说西原要去“九井”借车,冯之岐茅塞顿开。向“九井”借车,还用劳西原的大驾吗?昨天徐敬敏的父亲发来一封电报,说车床款已汇给“九井”,嘱咐女儿去催货。催货的同时借车,这不搂草打兔子———捎带了吗?冯之岐握着西原的大手说:“西原君,感谢您的提醒,‘九井’的车我和徐小姐去借,我想村上社长不会不给我们这个面子。”
   两人去“九井”找到村上,先是催货,后又要借车,村上满口答应。但一听说用车的日子,村上又犹豫起来,因为他和港口说好这一天上午要往中国发车床,他怕出关手续繁杂,影响了风筝会用车。冯之岐拜托村上再同港口商量商量,争取上午把发货事宜办妥,村上说他一定尽力快办。
   风筝会这天,东京各大学的参赛选手都来到早稻田大学的操场,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风筝,有硬翅的,有软翅的,有板式的,有立体的,有各种动物造型的,也有中国神话人物的,林林总总,五花八门。参加比赛的多数是日本学生,从他们带的风筝看,多是平时放的小风筝,和中国学生的“嫦娥奔月”比,纯属小儿科。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可去取车的冯之岐却还没有回来,急得几个人直跺脚。此时冯之岐正和村上在港口发货,尽管村上提前和海关打了招呼,可办手续时节外生枝的事情太多。海关一个官员突然担心起这两台车床是卖给中国军方,对村上和冯之岐盘问了半天,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冯之岐开着那台“日野”卡车来到赛场时,比赛已经开始了,操场上空布满了各式风筝。日本的风筝虽说是从中国传入的,但他们的“他叩”与中国的风筝还是有些不同,日本毕竟也有一些自己的文化,多少也要在风筝中揉进一点儿自己的东西。往空中一看,就知道那些蝴蝶、蜻蜓、沙燕、苍鹰、孙悟空、寿星、京剧脸谱等是中国风筝,而那些六角、仙鹤、乌龟、天神、侠客、阿童木,还有那些矩形文字风筝、菱形旗帜风筝等是日本风筝。还有日本的“他叩”常在背侧上方装有响弓,风筝升空后能发出悦耳的响声。中国风筝也有装响器的,但没有日本普遍。操场上的风筝飞得有高有低,有远有近,由于是第一次比赛,组织者没有经验,也没有按风筝类别分类,就是比哪个飞得高,做得精,所以参赛者就一股脑地把风筝都放上去了。地下的人比空中的风筝多,大家看着满天风筝,一个个兴奋异常,时而指指点点,时而议论纷纷,时而大呼小叫。那个阿童木是空中最大的风筝,它虽然飞得最高,但看起来还是最大,惹得一些女学生围住放风筝的两个男生问个不停。有的女学生甚至爱屋及乌,对放风筝的男生有点儿一见钟情了。直子对那个阿童木却不屑一顾,心想这个小风筝怎么能同“嫦娥奔月”媲美呢。
   郑中华已经领人做好了放飞的准备。徐敬敏换上了“嫦娥服”———长长的裙子,宽宽的袖子,颜色同风筝是协调的,怀里还抱了一只雪白的兔子,这只“玉兔”是西原从家里拿来的,是他母亲养的宠物。他们还请来十几个男生帮助拽苫布,防止徐敬敏从空中掉下来,那些男生个个膀大腰圆,体格健壮,他们都是中国留学生。大家见冯之岐开车进了操场,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冯之岐把车停在跑道的一头,准备像飞机在跑道上起飞那样带起“嫦娥奔月”。冯之岐让徐敬敏站在车后50多米远的地方,和郑中华、安昌旭一起帮她系好固定身体的十几根带子,使劲拽了几次,觉得万无一失了才放心,又一再告诉她怎么跟着汽车跑。一次没跟着车练过,徐敬敏确实心里没底,可冯之岐心中有数,这个风筝的大小、承风量是根据徐敬敏的体重设计的,只要风力够,放飞时达到一定速度,风筝一定能飞起来。大会工作人员帮助他们把跑道上的人清走,冯之岐坐进了驾驶室,郑中华、安昌旭、山岛上了货厢,把绞盘在车上固定好。汽车开动了,开始速度较慢,徐敬敏慢慢跟着走,后来汽车逐渐加快了速度,她由小跑变为快跑,汽车的牵引力大,她的速度逐渐接近了起飞速度,突然间,徐敬敏有了一种失重的感觉,正在惶惑间她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随着风筝上了天。开始徐敬敏还有点儿紧张,可冯之岐的车开得稳,她在空中的感觉很舒适,就不觉得紧张了,倒是她怀里的“玉兔”有些惊慌不安,两只圆眼四处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徐敬敏化了淡妆,螓首蛾眉,双瞳剪水,雾鬓风鬟,绰约多姿,线条流缓的美人肩后是一个银色的月亮,粉色的霓裳配着红色的边条,拖地长裙使身形更显苗条柔美,飘逸潇洒。风筝越升越高,徐敬敏看到地下的人越来越小,倒有了几分得意。她一手紧抱着玉兔,另一只手挥动起来,向操场上的人致意,引得全操场的人都翘首仰望,敬佩地看着空中的女英雄。
   说来也怪,风筝飞得越高颜色越鲜艳越协调,越显得漂亮。其实这也不怪,很多东西是不能近看的。距离能掩饰缺点,也能产生美。
   车上的人一边紧张地控制着风筝线,一边抬头仰望,看徐敬敏在空中的情况。
   桥本和何田也赶来了。桥本有点儿看呆了,他觉得徐敬敏在空中的姿态、动作、表情都太美了,这种美好像只有在仙境中才能看见。
   操场上的人由静观变为欢呼,大家掌声雷动,喊声震天,手舞足蹈,欢腾跳跃,为“嫦娥”叫好,为徐敬敏助威,使赛会达到了高潮。(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