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海水染蓝的人

    在香港电影的江湖，徐克是一个重要人物。所以，《七剑》未出鞘，江湖为之屏气凝神。但是，等到了“七剑”从天山斜刺下来，我没有看到期待中的剑气纵横，气势如虹。我熟悉的江湖，是古龙的快意恩仇，是金庸的铁骨柔肠；我冥想中的江湖，是顶天立地，是纵 横四海，是气吞山河如虎。但是，徐克的这个江湖让我充满了暮秋时分的惆怅：壮美的画面无法掩盖凋敝而琐屑的精神纹理。剑是好剑。七把剑，把把相貌堂堂，气度非凡。不过，那七个剑客让我这个谦卑的人郁闷得想拂袖而去。

    第一剑：莫问剑。用这把剑的人是傅青主。这个角色是“七剑”中的精神领袖。“莫问前程有愧，只求今生无悔”。但从他初涉江湖到功成身退，都没有看清楚他的领袖气质，如果不是手中那把深沉的莫问剑，我认为，他倒非常像天山脚下一个小市镇的卖烤地瓜的老头。他脸上的风尘，是为生活所迫的苦楚风尘，而不是力主江湖沉浮的大侠风尘。其实，在历史上的这个人，集侠客义胆与饱学之士于一身。我看过傅青主的狂草，那是笔墨在经历了飞沙走石之后的镇定；我也读过他的一首诗：“关窗出海云，布被裹秋皓。夜半潮声来，鳌  郁州倒。一灯续日月，不寐照烦恼。佛事冯血性，望望田横岛。不生不死间，如何为怀抱。”这首诗里的抱负才是傅青主的抱负。可恨徐克，活生生将这个有大才华、大侠气的人改造成这么一个猥琐平庸的人。此第一可叹。

    第二剑：由龙剑。这是一把可以发出声音的剑，霸气十足。剑未至，声先至，所谓的先声夺人。用这把剑的人是楚昭南。这个人的气质与这把剑基本统一，但是远未到剑人合一的境界。这个角色是甄子丹扮演的。从内心里讲，我还是喜欢小甄上乘的功夫。那把剑在他手中，就像给他红袖添香的小妾一样，落花有意，百舸争流。但是，徐克将这个人放置在一个乱糟糟的情节之中，将他内心的矛盾冲突设计得很搞笑。特别是与风火连城（孙红雷扮演）搞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三角恋，这将他在天山中的修为付之东流。不过，身陷三角恋的绿珠（韩国演员金素研扮演）倒是的确饱满而富有光彩。她眼神中的哀怨是女人的哀怨，是被江湖风吹雨打的哀怨。将这个哀怨表演到如此程度，她算是功德圆满了。再回到由龙剑，在结尾处的决斗中，楚昭南说“我的剑，我自己拿回来。”这句台词将我嘴里的爆米花差点喷出来。就像是说“我的爆米花，我自己来吃”一样不成体统。

    第三剑：青干剑。青干难断，尘缘易了。这是一把隐忍的剑，用这把剑的人也是一个隐忍的人。这个人叫杨云骢。这是一个有厌倦气质的男人。他愿意远离江湖，在天山看风起云涌，日落月升。但是，徐克老师让奶油气未洗干净的黎明来承担这样的性格使命，显得力不从心。黎明唱歌是天王，演戏是小鬼。杨云骢的文弱书生里面有儒雅，而黎明版的杨云骢，文弱书生里面有犹疑。淡定，其实是最好的外衣，像笑里藏刀一样。但是，黎天王表演的淡定是恍惚。片中的台词说“还有一个书生，没有出手，不知武功有多厉害”。那是梁羽生笔下的杨云骢的厉害，而不是黎明手中的那把青干剑。

    第四剑：竞星剑。我对这把剑无话可说。可惜了这一把好剑！

    第五剑：日月剑。这把剑越杀戮，越明亮。在我的记忆中，扮演穆郎的演员是一个新人。但是，就是这个新人，保留了江湖中的一缕元气：单纯、温情、以暴制暴。

    第六剑：舍神剑。这把剑的主人是韩志邦。小韩如果生活在当下，应该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他不求上进，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心满意足。没想到，命运硬是将他逼上了天山。到了天山，便成了七剑中的一剑，而且，手里拿上了一把削铁如泥的舍神剑。虽然是同性，但是我从内心里并不抗拒陆毅先生这个靓仔。女人喜欢，也算是陆先生的价值所在吧。但是，他那一张最适合在T型台上惊鸿一瞥的脸闪现在江湖里，让人感到不知所终。江湖中的韩志邦应该是朴实中掩映着豪爽之气。在徐克出品的这部电影中，与陆毅扮演情侣的张静初是一抹亮色，就像乌云中一只翩跹的雨燕。这个在剧中扮演刘郁芳的演员绝决而优雅。虽然，江湖里生长出的优雅下边都隐藏着风卷残云，但是，优雅总比粗鄙养眼。

    第七剑：天瀑剑。天瀑剑叫人放下执着，偏偏武元英是一根煮不烂的牛筋，以至于她一度怀疑这不是属于自己的一把剑。扮演这个角色的是杨采妮。据说，她曾经是香港影坛的“玉女掌门人”。但是她演的角色可一点也没有玉女的娇羞。这是我欣赏她的地方。剑是剑，人是人；剑是人，人是剑。最高的境界是不知哪是人哪是剑。杨采妮修炼到了第二个境界，算是基本完成了徐克老师给她布置的家庭作业。让我感动的一个镜头是：武元英骑在一匹老驴上吹着笛子款款而来，举止像路旁的植物一样安详。有一种杏花、春雨、江南的味道。这一刻是她命运的一道分界线：之前，是一个邻家小女；之后，是一个制暴的侠客。而且，手里拿的是天瀑剑。

    还是那句话，七把剑，把把是好剑。但是，剑客让我好生郁闷。其实，《七剑》中最最让我郁闷的尚不是这七个剑客，而是扮演不可一世的风火连城的孙红雷。其实，之前我是挺喜欢这家伙的演技的。但是，在徐克老师的指导下，他硬是将一个智慧与暴虐集为一身的江湖大盗演绎成了一个令人耻笑的小偷了。这殊为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