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一些中年人站在母校的草坪边互相拍照。这是中国科技大学1978级少年班成员分别26年之后的首次班级聚会。他们中有一半以上来自国外,却仍渴望着能为母校做点什么,包括:为校友基金会捐款,开讲座,以及为自己的班级竖立一块价值10万元的纪念雕塑。雕塑将刻有每个成员的名字,包括后来成为微
软亚洲研究院首席科学家的张亚勤,也包括宁铂、谢彦波和干政。 宁铂、谢彦波、干政,这3位当年家喻户晓的“神童”的命运,发人深思。1978年,整个中国的媒体都在报道宁铂。据当时的报道,宁铂2岁半时已经能够背诵30多首毛泽东诗词,3岁时能数100个数,4岁学会400多个汉字,5岁上学,6岁开始学习《中医学概论》和使用中草药,8岁能下围棋并熟读《水浒传》。几乎一夜之间,这个戴眼镜的神奇少年为整个国家所熟知。他被称为“神童”。以至20多年后,有人把他与张华、朱伯儒并列为当年的“时代人物”。
1977年,宁铂父亲的好友、江西冶金学院教师倪霖,致信当时兼任中国科学院院长的国务院副总理方毅,举荐这位江西赣州八中高二级的少年天才。当年11月3日,方毅副总理批示当时为中科院下属单位的中国科技大学:“如属实,应破格收入大学学习。”
中国科技大学派人到赣州考察宁铂,准备进行“破格”的教育,接着又为此成立了中国第一个大学少年班。当时聪慧的孩子并非只有宁铂一个。在当年中科大特别组织的考试中,宁铂只考了第二名。不过,这并没有阻止宁铂被公众看成是“神童中的神童”。
1978年3月18日,全国科学大会召开。整个国家对科学的热忱,使得对宁铂的各种赞美也达到了最高峰。宁铂的故事甚至成为了手抄本的题材。
在这一年,就读于安徽省庐江中学的干政看到了这些手抄本中的一份。在考入少年班之后,干政告诉老师,他是受宁铂的影响才来到这里的。同样,谢彦波也被“选中”了。“宣传宁铂是因为他最有名,”一位当年的少年班校友说,“宣传谢彦波则是因为他年龄最小。”其后几年中,中国科技大学的招生广告上都有他的身影,尽管他还系着红领巾。
相比之下,干政当时受到的宣传并不多,不过这只是与宁铂和谢彦波相比而已。在当时一本名为《神童的故事》的畅销书中,就写有“干政切瓜”的故事:当时少年班的招生老师提问干政,对一只西瓜横竖各切多少刀,那么会留下多少块西瓜——数字不断上升,12岁的干政却始终对答如流,直到招生老师惊其为天才。
宁铂、谢彦波和干政3人的专业都是理论物理。干政显然适合这一领域,CUSPEA考试的优秀成绩就是证明;谢彦波的天赋更为明显,甚至在很多年里被周围的人半开玩笑地称为“未来的诺贝尔奖得主”。相比之下,宁铂与物理学的结缘却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错误。
在赣州八中时,宁铂的物理成绩就在各科目中较弱,更重要的是,他对它缺乏兴趣。入学一年后,少年班学生开始选系。宁铂告诉汪惠迪老师,“科大的系没有我喜欢的。”汪惠迪帮宁铂打了一份报告,请求调到南京大学去学天文。这是他第一次试图离开科大,也是失败得最干脆的一次。“因为科大不愿意放走这个名人。”如今汪惠迪说。
对天文学的爱好受阻之后,宁铂把它转向了对神秘主义“星象学”的研究。在中科大内部,宁铂“怪异”的名声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此。离开少年班16年后,宁铂曾私下回忆说,自己当时的痛苦主要还是来自于舆论的过分渲染。
“在很多场合,人们要求我七步成诗。”他说,“那时我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神童’剥夺了我许多应该享有的生活和娱乐的权利。”
本科毕业之后,他留校任教,并在19岁成为全国最年轻的讲师。不过,这已经是他能创造的最后一个记录了。
宁铂一直想逃跑。他很少做物理学科的研究,却把大量时间用于围棋、哲学和宗教。1980年代后期,在科大天体物理系的课堂上,他开始向学生询问托福考试的情况。1989年、1990年、1991年,他连考3次托福,均未过关。1988年结婚之后,他练习气功,吃素,与常见的生活习惯渐行渐远。
2002年,宁铂前往五台山出家,很快就被校方找了回去。他又一次失败。
再一年后,他成功了。2004年元旦的晚上在一家网站上,记者找到了宁铂建立的一处同学录,成员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他自己。网站记录的建立时间表明当时他已出家为僧。
而曾留学美国的干政现在则一直隐居在离中科大不远的居民小区里,多年来与母亲相依为命,几乎与世隔绝。因与导师不睦的谢彦波也中途结束留学美国,以硕士身份接受了中科大近代物理系教师(副教授)的工作。摘自《南方周末》 李海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