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新出台的《黑龙江省母婴保健条例》是对2003年10月1日正式实施的修订版《婚姻登记条例》的“拨乱反正”。是中国公众和传媒犯了常识性错误，还是医疗专家们杞人忧天？

　　文/董薇

　　广州市婚前保健专家小组成员马宏民医生激动地拿出2005年7月21日的《南方都市报》，指着A2版上名为“强制婚 检不应该死灰复燃”的社论文章说：“这里有句话我念给你听：‘常识告诉我们，婚检只是检查身体基本的健康状况，检查不出通常所说的可能导致新生儿缺陷的问题。’这位作者所谓的‘常识’是错误的！他把婚检等同于一般体检了，实际上，婚检就是为了筛查那些导致新生儿缺陷的问题的呀！”

　　该社论的起因是：2005年6月新出台的《黑龙江省母婴保健条例》，明确规定了“没有婚前医学检查证明的不予办理结婚登记”。这一规定是对2003年10月1日正式颁布实施，修订版《婚姻登记条例》的一次“拨乱反正”。修订版《婚姻登记条例》大大简化了婚姻登记的程序，其中包括免去婚前体检证明。

　　从2003年10月1日至今，中国公众和中国传媒都在为婚检的取消而拍手称快。但另一方面，医疗界一直为自愿婚检导致的极低婚检率和潜在的病毒而忧心。

　　到底是中国公众和传媒犯了常识性错误，还是医疗专家们杞人忧天？

　　中国婚检史：婚检有什么用？

　　在中国，强制婚检源于1986年的卫生部和民政部共同发出的《关于婚前健康检查问题的通知》，其中对婚前健康检查问题作出了具体规定。1994年2月1日颁布的《婚姻登记管理条例》，第一次把婚检制度写入经国务院批准、民政部发布的行政法规。1995年6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母婴保健法》，以法律形式进一步强化了婚检制度。但2003年7月30日国务院通过的、同年10月1日施行的《婚姻登记条例》却没有把婚前健康检查作为结婚登记的前提条件，并宣布废止1994年制定的《婚姻登记管理条例》。《法制日报》采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莫纪宏，他认为在1994年的《婚姻登记管理条例》中，婚前体检也只是一项行政法上的强制性义务，而不是婚姻法上的法定义务。2003年10月1日颁布的新的《婚姻登记条例》充分反映了我国现行婚姻法所确立的“婚姻自由”原则。

　　根据国家1995年颁布的《母婴保健法》和2000年出台的《婚前保健工作规范》的规定，婚检的基本内容包括：体格检查、胸透、血常规、尿常规、谷丙转氨酶、乙肝表面抗原测定、梅毒筛查，女性还有阴道分泌物滴虫和霉菌检查。

　　而婚检可以检查出的遗传病有：红绿色盲、β-地中海贫血、先天性智力低下、先天性聋哑、先天性白内障、白化病、血友病、先天性心脏病、高血压、冠心病、哮喘、糖尿病、精神分裂症、原发性癫痫、躁狂抑郁症等。此外，婚检还能检出许多常见而严重的传染病及性病，如艾滋病、各种肝炎和各种性病等。

　　马宏民医生说，广义上的婚检，或者应该叫做婚前保健，还包括新婚卫生、性生活指导和优生知识等，主要通过医生讲课和放影碟的方式进行。而生理婚检的目的就是发现对结婚和生育有影响的疾病，以便及早诊断和治疗。在广州，婚检还特别添加了“地贫”和俗称蚕豆病(G6PD)的两个遗传病的筛查，因为两广、福建一带，是这两种遗传病的多发地区。

　　但中国公众和传媒对此并不完全知情，他们见惯了收钱走形式的婚检，加上每个当事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信满满，对于成为结婚必要程序的婚检相当排斥。

　　为什么逃避婚检？

　　6月底刚出台的《黑龙江省母婴保健条例》被囫囵吞枣或别有用心地解读成“黑龙江省成为自2003年10月1日实行自愿婚检以来,我国第一个恢复强制婚检制度的省份”。但实际上，根据黑龙江省卫生厅基妇处处长姜相春所说，黑龙江省只是初步拟将艾滋病、淋病、梅毒、麻风作为婚检的4项必检项目，其余各项依然是根据新人意愿自行选择。

　　广州市妇婴医院统计表明：自愿婚检的人一般都学历较高。上海复旦大学一份对正在办理结婚登记的新人调查表明，即使免费也不愿去婚检的人有下列理由：怕麻烦，没时间，单位有例行体检，没有意义，私密性差。这说明他们对于婚检的意义不甚了解，基本态度是能逃避则逃避。

　　曾有不少地方把女性的处女膜状况写进婚检报告，引起不少非议，这也是很多人逃避婚检的一个重要理由。卫生部2000年修订颁布的《婚前保健工作规范》规定，在对女性进行婚前医学检查时，除处女膜发育异常外，严禁对其完整性进行描述。对可疑发育异常者，应慎重诊断。换一种说法来理解这个规定就是：无论女性在婚前体检时处女膜是否完整，检查报告都不应该提及。

　　全国已有十多个城市推广了免费婚检这项“政府埋单福利工程”。卫生部副部长蒋作君也于近日作出指示：婚检不单纯是个人消费，而是一项公共卫生工作，必须用解决公共卫生的方式来解决婚检问题，将婚检纳入公共卫生服务。但婚检的“免费午餐”似乎并没有人们预想的受到欢迎。据了解，宁波、舟山、金华等地实施免费措施半年来，只有不到三成人进行婚检。以此推之，即使政府为所有的新婚夫妇“埋单”，全国的婚检率还是没有办法恢复到原来高达90%多的水平。

　　马宏民医生认为，一些人反对婚检的理由是要“尊重人权”，这不无道理；但是，如果结合现实国情来看，强制婚检如同开车强制要系安全带，目前确有必要恢复，正如黑龙江省所做的那样；同时要从舆论、媒体等方面加强宣传，使婚检的必要性深入人心，达到像大家都去拍婚纱照那样的程度，这样就可以取消强制婚检制度了。

　　婚检观念在反对和争议声中进步

　　历史在反对和争议声中进步，社会分歧得以平衡和协调一致。婚检还是不婚检？社会学博士鲁兴虎认为，很多人反对强制婚检或赞成强制婚检是出于各种动机；在现阶段中国，任何人拿出任何意见，没有不遭到人们反对的。医学专家说：“取消强制婚检以后，很多人就不去婚检了，性病比率、孕产妇感染率有明显上升”，社会学专家说：“不强制婚检，将会带来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比如残障儿童的保障问题”，公共政策分析专家和法学专家倾向于认为“不该干预结婚者的权利”，而国家人口计生部门政策法规司司长则对媒体表明自己的态度是“中立”。

　　在有些国家，虽然连“婚检”这一说法都没有，却通过建立社会福利机制来促进结婚双方知情相告的自觉性，一旦当事人因为故意隐瞒而结婚并生下了有疾病的孩子，那么他/她将有可能享受不到社会卫生福利保障。美国康涅狄格州在几年前颁布的法律中取消了婚前验血的要求，州公共卫生局官员表示，没有必要在法律中规定这项，因为人们早已知道如何为自己的健康负责。

　　中国人当然也应该有这样的共识：在完善婚前健康检查制度、杜绝某些团体垄断收费的前提下，婚检利国利民。

　　广州:一个城市的婚检个案

　　在广州，2003年是一个分水岭，一路上扬之后，婚检率直线跌入历史低谷。

　　2005年3月底召开的广东省人口和计生工作会议上，广东省副省长雷于蓝说：近年来，广东省人口出生缺陷发生率明显升高，主要与取消强制婚检有关。而自取消强制婚检制度以来，广州婚检率大幅度下滑，已从前几年的97%左右下降至2004年的4.88%。

　　针对黑龙江率先恢复强制婚检的消息，广州市民政局一位方姓工作人员对本刊称，目前广州不会实行强制婚检。广州市妇婴医院马宏民医生对本刊说，目前广州市总的婚检情况是不容乐观的。

　　在广州，2003年是一个分水岭，一路上扬之后，直线跌入历史低谷，这在广州市民中无法像股市一样牵动人心。据广州市卫生局资料显示，2003年广州市登记结婚人数为9.74万人，其中9.46万人参加了婚检，检出有病人数为1.56万人，有病率16.49%(每6对新人中有1对有病)。当年广州市婴儿出生缺陷率为130/万。2004年，广州市新生婴儿10万人，1250名存在缺陷，缺陷率为124/万。目前，广州地区人群中α和β地贫的发生率分别为9.3%和3.65%。按资料估算，每年广州市出生的重症地贫患儿总数达200例。

　　尽管众人对于强制婚检合理与否存在着较大分歧，但马宏民医生非常直率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是支持恢复强制婚检的。”他说，取消强制婚检无疑是社会的一大进步，但是不能一蹴而就。他调侃地打了个比方：“共产主义是好，但是现在不可能就达到共产主义这个阶段。”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马宏民医生提供了广州市妇婴医院的一份统计资料——《2002年—2005年2月广州市妇婴医院婚检人数及学历层次情况》。

　　马医生是想说明，婚检与否不单是与制度层面有关，还与其他一些因素有关，学历也是其一。对那些认为“取消强制婚检与缺陷儿增多没有必然联系”的论调，马医生是坚决反对的，他认为市民对婚检的重要性没有足够的认识，在某种程度上导致缺陷儿出生率上升。据他们医院做的一项跟踪调查显示，2003年至2004年一年间，缺陷儿出生率还是以一定的幅度上升了。

　　据马医生介绍，目前广州市婚检项目是统一执行的，其中男性10项，女性11项。男性的检查项目为：体格检查、胸透、血常规、尿常规、转氨酶、乙肝表面抗原测定、梅毒筛查、淋病筛查、地中海贫血、G6PD。女性除上述项目外，还增加了阴道分泌物检查。

　　经物价部门批准，广州市规范的婚检收费统一为214元(男性98元，女性116元)。对比婚纱店的收费，214元实在不是个大数目。但各个医院可能会提供另外的婚检套餐，其中各个单项的收费可能都是经过物价部门批准的，合并之后再给个优惠价格，冠之以“套餐”名义，有的医院这样的套餐可能达到千元以上，当然这些套餐本身都没有经过物价部门批准。

　　参加婚检的广州市民可到21间指定医院进行婚检：广州市妇幼保健院及广州市10个区的区妇幼保健院，增城市妇幼保健院、从化市妇幼保健院；此外还有海珠区新窖镇医院、广州开发区医院妇幼保健中心、白云区中医院、白云区竹料医院、番禺区人民医院、番禺区大岗人民医院、花都区人民医院、从化市吕田医院。其中广州市妇幼保健院和东升医院为涉外婚前检查定点机构。(文/何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