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毒者在监控下戒毒

湖南魔戒大院

摄像头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7月28日播出节目“你别无选择”，以下是节目内容：

　　影像：湖南岳麓上顶的风景 魔戒大旗在山顶上迎风飘扬。

　　魔戒活动现场主持人：到目前为止，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你们觉得自己不能完全遵守魔戒活动的规定，你们还可以选择放弃离开。

　　主持人阿丘：这几个人，他们在选择什么，要坚持什么？您可能看得纳闷，那场面像是一场煞有其事的游戏，但人人神情肃穆，又显然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告诉你，他们是来戒毒的！您刚才看到的几个人，都是吸毒者。他们来到这风景秀丽的岳麓山顶，是要参加湖南省禁毒协会主办，由当地电视台策划的魔戒行动。何谓魔戒行动？简单说，它就是一次戒毒行为，方法是参加戒毒的人被关在一个封闭的院子中，与毒瘾对抗30天。与一般戒毒不一样的是，这些戒毒者在这院子里30天的生活，将被电视台全程跟踪拍摄下来，而且还要在电视上播出给大家看。也就说这是一次完全被公开的戒毒行动。

　　影像：魔戒活动宣传片，以及魔戒大院内的场景、各地方监视器的影像。

　　主持人阿丘：魔戒大院是一个简单的四合院。一面是戒毒者住的房间，对过就是电视台的监视工作室。每个十平米左右的房间里可住一个或两个戒毒者，尽头是一个公用的活动室，是大家的健身和娱乐场地。在整个魔戒大院，监视器无处不在，可以说，只要有人进了这个魔戒大院，一举一动，都会被摄像机收录眼底。魔戒大院内设有医务室，医生护士们将24小时值班看护戒毒者。用中药治疗的方法舒缓并解除戒毒者对于毒品的生理依赖，使他们的生理机制恢复到健康人的状态。

　　影像：记者现场采访湖南省脑科医院戒毒治疗科一科主任单飞豹

　　单飞豹：一方面是渡过，我们给他一个桥让他过河，至于过了这个桥之后是不是能过河呢，取决于他本人。

　　影像：自愿参加公开戒毒的戒毒者分别宣誓。

　　宣誓内容：“我自愿参加魔戒行动，前方是亲人的眼睛，前方是好友的期盼，前方是全社会的关注…”

　　影像：魔戒行动宣传片

　　主持人阿丘：经过体检、吸毒史调查等重重筛选，从7月3日开始，陆续有6个人进入了魔戒大院。

　　影像：湖南公共频道《魔戒》宣传片 主持人高虹的手记内容

　　高虹：昨晚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在进入“魔戒”大院的第三个晚上，除了3号杨展，其余五位自愿戒毒者都有不同程度的毒瘾发作现象。

　　主持人阿丘：女主播高虹在节目中被称为魔戒使者，她和6个戒毒者在大院里朝夕相处，在《魔戒》节目中用手记的方式，传达她在这里的所见所闻。

　　影像：

　　高虹：麓山的夜黑且沉静，沉静得听不到一只虫鸣。原谅我，我那时候真的很害怕，我真的不敢靠近，我本能地往医生的办公室跑。…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毒品的错，是毒品让他们从人变成了魔鬼。

　　主持人阿丘：戒毒开始了，节目开播了，争议声也随之而来。看这张报纸《谁在窥视中收获快意？》，作者这么评论：“在自愿的名义下演绎的公益戒毒真人秀，厚道吗？在这个“魔戒”行动中，戒毒是次要的，“秀”是主要的。在秀的过程中，其实是把吸毒者当成了斗兽场的猛兽，而举办者是斗兽人，电视观众则是“看客”。在这种关系中，吸毒者的道具作用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对于这样批评，活动的策划者也作出解释。

　　影像：记者现场采访湖南公共频道《魔戒》活动策划人李文泰

　　李文泰：曾经有媒体把我们这个叫真人秀，我坚决反对，毒品没有什么可秀的，不值得秀。不了解毒品的情况看到这期节目，看到他们毒瘾发作时候的恐怖场面，他们会感到很害怕。同时看到这个毒品的危害性。他们也会有些觉悟。对我们社会公众，对更多没有吸毒的人来讲，看到这种毒品的这种很难戒的情况，他们也会有所警悟。

　　记者：是不是有点杀鸡骇猴的意思？

　　李文泰：不能这么说，还可以告诉人们，对这些吸毒者要有更多的关怀，实际上是对我们社会心理的一个极大的震撼，我们不是看客。

　　主持人阿丘：争议声中，戒毒在持续。在魔戒大院中，6位戒毒者先后出现了毒瘾发作的情况，这些挣扎和煎熬被摄像机传递到了无数观众眼前。魔戒大院外大伙儿、组织者、专家，依旧众说纷纭。而大院里的这6个人，他们自己又都是怎么想的呢？

　　影像：魔戒大院内的场景

　　字幕：赵麟(化名) 毒龄：两年

　　赵麟：我的父母，和我的家属亲戚全部都是大学里面的教授。他脸面上挂不住，他当然不要你那个，他说给钱你到医院去。我说那我不去，我说医院去的次数多了，没用。

　　主持人阿丘：赵麟，武汉某大学教师，他是这次魔戒活动中中唯一的一个湖南省外的志愿者。他从电视上看到广告后，千里迢迢来这里坚决要求参加魔戒活动。

　　采访：

　　记者：那您觉得这一次就肯定有用吗？

　　赵麟：这一次我觉得有曝光的形式。

　　记者：可能性还是有？

　　赵麟：但是这个压力就很大。

　　记者：是不是之至于死地而后生那种感觉？

　　赵麟：对对，就是这个样子，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嘛，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毫无保留的。

　　主持人阿丘：在我们的拍摄中，只有赵麟同意我们公开他的形象，其他人只愿意当地电视台

　　公开他们的肖像。看来对公开二字，他们还是有所保留的。

　　影像：记者现场采访冰菱

　　字幕：冰菱(化名) 毒龄：五年

　　主持人阿丘：冰铃是自愿戒毒者中惟一一个女孩，也是几个戒毒者中家境最好的。但她知道家里人不断地给她钱去买毒品，是怕她一旦没有钱去做一个女孩不该做的事情。冰菱以前也无数次去医院戒毒，但一出医院马上就复吸了。

　　记者：这个赌注大吗？赌出这个隐私。

　　冰菱：大，一辈子的事情。我已经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了。因为我已经曝光了，我出去不能跟那些人联络，不行了，这么多人看着我，我如果再去吸毒，他们怎么看待我，他们肯定说我无药可救了，他们肯定不会再相信我了，那时候。

　　主持人阿丘：公开戒毒是破釜沉舟，要利用自己戒毒被公开后的公众舆论压力戒毒。我很赞赏这些有勇气站出来的人，但我也很担心这方法是不是有效。

　　影像：活动室里，吴荣给其他志愿者表演小品；

　　主持人阿丘：这位正在给戒毒志愿者表演小品的人，名叫吴荣，她被称为咱们国家公开戒毒的第一人，三年前，吴荣主动面对媒体，宣布自己公开戒毒，并请媒体监督自己的戒毒过程，从那以后，吴荣再没有碰过毒品。上个月6月26日，国际禁毒日，吴荣结婚了，蜜月的方式就是来到魔戒大院担任形象大使，主动陪护这些自愿公开戒毒的人，她要用自己的经历告诉吸毒人员，要想戒，就得公开！

　　影像：记者现场采访吴荣。

　　记者：您故意让公众对您形成一个强大的压力，是因为你内心无法自律？

　　吴荣：因为我内心没有这种自律，我做不到自己严格要求自己。我开始的时候跪到我妈面前发誓，那么跪不管用了，因为一次跪，两次跪，十次跪还相信吗？好，咬破手指写血书，写一份又一份，你再写父母还相信吗？他不相信你了，还有什么方式，没有了。那么就是让大家帮助我。让大家了解我从一个大学生成为一个吸毒人员，从一个吸毒人员变成卖淫，从卖淫成为一个偷抢骗无所不做的，甚至贩毒的一个人，到现在戒毒，我成了一个戒毒人员，从戒毒人员我开始向正常人过渡，这个时间别人已经把我忘记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是好人，已经忘掉了，我过去的天真善良已经不存在了，记住的永远是我最黑暗的地方，也是我最罪恶的地方，这个时候我想把我曾经的一切展示给他们，让他们知道吸毒只是我曾经弯路的过程。所以如果每一个吸毒人员当他选择戒毒以后，他能够理直气壮的告诉别人，那么对他来讲是一种监督，监督的力量也是一种压力。

　　主持人阿丘：归纳说来，吴荣认为在媒体上露面有两个好处，首先，公众就能对戒毒的人产生宽容心，愿意鼓励他们。其次，利用戒毒者没有泯灭的自尊心，在大众监督的压力之下，迫使自己不敢再去碰毒品。那么，这样的说法，是不是能得到大众的赞同，舆论是不是真的能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有这样的关注度呢？在魔戒大院门口，我们常常能看到一些路过的游人，他们对公开戒毒的态度是这样的。

　　影像：记者现场采访魔戒大院外的过路游客。

　　游客甲：通过公众的压力来让他们达到戒毒的目的，这应该说是不错的途径。

　　记者：为什么呢？

　　游客甲：因为如果没有这种方式的话，他们靠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战胜这种毒瘾的消除。因为你这个隐私被人知道了，你日后怎么过自己的生活，您觉得这种担心有没有必要？

　　游客甲：如果为他们的生命着想，这种担心还是没有必要的。

　　游客乙：我觉得给那些没有吸毒的人一些警示，还是必要的。

　　记者：假设你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吸毒的人，然后日后某一天在大街上看到他，你会对他戒备吗？

　　游客乙：应该有一点，因为我没有碰到这种情况。

　　游客丙：他自己想戒毒就有这样的决心，他不应该怕大家看他，因为以前电视里演过，戒毒的那个人长途跋涉，走到哪说到哪，说我一定要戒毒，我好像看过这么一个报道。

　　记者：有人你知道，哪家街坊哪个闺女吸上了，你还敢接近她吗？

　　游客丙：他有能耐跟我说话，我会劝他去，我要开导他，这就是自己啊，人最难战胜就是自己啊，你说是不是。你自己都毁了，你还不战胜这个啊，这毒品多可怕啊。

　　主持人阿丘：其实，吸毒的人都知道：一朝吸毒，十年戒毒，终生想毒。公开戒毒的有效性还是一个问号，这6个人未必不知道，可他们仍然一致地表示，曝光，哪怕也只能带来渺小的一点希望，哪怕是下下之策，也算是求生的一条路。不走这条路，他们回头看到的问题，也是难以面对的。

　　影像：记者现场采访赵麟

　　记者：你不怕这个隐私曝光出去？

　　赵麟：说心里话，哪有不在乎的呢，只是说顾及不到这么多了已经，你说呢。

　　主持人阿丘：这天，赵麟拿出了自己没有吸毒时候的照片。他因为一次车祸，用毒品止痛，最终难以自拔，妻子和他离婚之后，父母也开始对他失望，小学六年级的儿子，成了他惟一的支柱。

　　采访：

　　赵麟：儿子跟我一条心，他也说过，其实你上了电视，你是你，我是我，他说只要你改正，我什么都不怕，你如果不改正，我可能越往后来走，我连吃的穿的都没有，那很可怜的。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说他就是说你去，他曾经送过我到戒毒所去过两次。

　　记者：他送你去？

　　赵麟：嗯。真的是相依为命，不管什么事情我们两个都是协商。我儿子也是说，我说这一次要有这个活动参加的话，我也争这口气，让你妈妈啦，还让社会上的人看一下。

　　影像：记者在魔戒大院内冰菱房间内采访冰菱

　　冰菱：可以说毒品这个东西真的好危害。当一个人在发瘾的时候或者身上没有钱的时候，极度渴求需要毒品的时候，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不管去偷、去抢、去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有好多人都是以贩养吸。

　　记者：你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那种丑恶的人吗?

　　冰菱：怕。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宁愿自杀，我可以不要苟活在这个世界上面。

　　主持人阿丘：赵麟恐惧的众叛亲离、难以为继。冰铃恐惧的堕落都只是冰山一角，但这些对于另外一个戒毒人员方骏(化名)来说都只是冰山一角。方骏觉得，这次如果不能戒掉，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死亡。而他所经历的事情，也让魔戒使者高虹感到胆战心惊。

　　影像：《魔戒节目》中方骏(化名)向高虹叙述自己的戒毒经历。

　　高虹：方骏(化名)和我说起记忆当中发瘾最厉害最难忘的一次。前年他有一次在家里，把自己锁在房间强迫自己戒毒。

　　方骏(化名)：我想从窗户往外跳，当弟弟撞开门拼命扯住我的脚时，我的半截身子已经悬空。弟弟去找绳子，准备把我捆起来，我迅速地把皮鞋里面的铁板卸下来，吞了下去。

　　高虹：说到这里，方骏做了个手势告诉我：你知道吗？男人的皮鞋里都有一块定型的铁板。我有个女朋友，现在在某强制戒毒所强制戒毒。我和她有相同的经历，我的前任女朋友是一针过量打死在我的怀里。她的前任男朋友也是一针打死的。

　　主持人阿丘：面对吸毒者的这些心声，说实话，让我无言以对。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些受伤的人们，大家都想要温情脉脉地护卫这些戒毒者的尊严，想要让他们选择一条比较保险的道路，可是在他们看来，这样刮骨疗伤，也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天是7月25日，这6位戒毒者进入魔戒大院已经23天，一周以后，他们就要重新踏上社会。前天，我的同事再次打通了他们的电话，他们说，他们已经得到了社会上的广泛注意。

　　影像：记者电话回访自愿公开戒毒人员。

　　少祥：为戒毒的时间越长越好，再就是舆论的压力和社会的压力越大越好。我这个人也是很追求完美的，但是我老是划那个圈圈，老是划不圆，但是我这一次就希望把那个圈划圆一下，划最圆最圆，像太阳一样圆。

　　冰菱：这两天确实比较累，真的。

　　记者：为什么？

　　冰菱：都比较累。而且前几天不是播情感片吧，就挖我们的隐私，搞的大家心里都不舒服，现在好多外方记者来问话的时候，包括公共频道来问话的时候，好多人都不愿意讲什么了，都触动到我们心里最深的痛处了。我在想出去之后，是不是会面对一些很难堪的问题，不过我自己都想好了，怎么去应对，我不晓得我会不会遇到一些我没想好的那些事情。

　　方骏：媒体的力量我真正见识到了，现在骑虎难下了，公众的力量太大了。我现在还没有看到光明。我只是说我的身体上真的开始恢复了，心理上承受的压力是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