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菲勒的小账本”曾是西方家庭教育的经典案例。此处的洛克菲勒,指的是洛氏家族的第三代成员小约翰,这位美国三十年代的大富翁,在教育子女方面同样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培养子女理财观念的一些方法,是中国现在许多富裕家庭暗自仿效的典范,却鲜见有效仿成功者。 中
国有俗谚曰“富不过三代”,这一或许颇能迎合贫困者酸葡萄心理的社会现象,对富人家族而言是一种灾难,对社会公共财富的累积也是一种巨大的损失,因为财富聚而复失、失而复聚,必然伴随着惊人的损耗。小约翰生有五个儿子,他的一个朋友曾警告他,“任何人若有你这样多的钱财和五个儿子,就有权利指望家里至少有四只黑羊(败家子)。”小约翰却用小账本的家庭教育方式破了这一“魔咒”,于是我们看到,今天洛氏家族仍旧是美国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小约翰在儿女七八岁时就对他们进行理财教育,每人发放一周津贴,开始是三角,后来逐渐增加到一元、二元,孩子拥有完全支配权。但父亲同时有一个愿望,即这三角钱他(或她)最理想的消费模式是既花用,又储蓄和施舍,也就是暗示他们每周最好花用一角,储蓄一角,捐献(给教堂或慈善机构)一角。在给孩子发放津贴的同时,还给他们一个小账本,他们必须在上面详细记录自己是如何处理每周津贴的:每分钱都必须说明用途并写明日期,每项开支都必须做出说明。每周六早餐之后,孩子们拿着自己的小账本,排队走进父亲的办公室,接着就严格核对账目和发放下周津贴。如果账目做得好,津贴可以增加,否则就会下降。洛家的津贴、账本制度,持续实行到孩子参加工作、挣得收入为止。津贴从一开始就比他们实际需要的要少,但孩子们可以通过帮助做家务挣得收入,例如逮到一百只苍蝇可得一角钱,捉一只耗子可得五分钱,擦皮鞋每双五分,后来曾经竞选过美国总统的纳尔逊,在9岁时就特别乐意和弟弟劳伦斯抢着擦皮鞋。
中国的许多富裕家庭,培养孩子理财观念的套路招数,大概不外乎小约翰账本的范畴,例如规定孩子洗一次碗多少钱,扫地、擦地一次多少钱,甚至考试名次也有相应的奖励等等,耐心些的也让孩子汇报支出情况,但时间久了,父母孩子都感到滑稽而无聊,于是又重归孩子伸手要、老子掏腰包的老路。原因在于,中国家庭只是袭取了人家家庭理财教育的皮毛,而没有得其精髓———深厚的文化精神传统的支持。
洛氏的小账本虽小,却是美国富裕阶层道德伦理的反映。一个人是不是上帝的选民,一是看他是否在事业上取得成功,再就是看他有没有简朴、勤劳和施舍的美德表现,这是美国富裕阶层及上流社会延续几百年的文化精神土壤。据最近一项对美国百万富翁的研究发现,美国很多富人自己花钱仍旧小心翼翼,大多数开的是平民车,穿平常衣服,用旧家具,甚至选的电话公司也常换,为的是找到更便宜的服务。美国富豪艾恩曾经说过,“当我买到一样东西,花的钱比别人少,我便会像中彩一样乐不可支。”但他们给社会捐款却争先恐后、慷慨大方。因为在美国,人们谈论一个体面的富人,很少谈他住什么房子,怎么花钱,而更多看他给社会作了什么贡献,捐了多少钱。
洛氏的小账本必须放置在这样的文化精神背景下才有可以借鉴的意义。例如严格的津贴发放制度是在养成孩子节俭的习惯;津贴要拿出三分之一用于捐献,是在培养孩子从小就有一种回报社会、贡献社会的心理;每笔钱的花费都有来历是让孩子知道,在消费时不能忽略每一分钱的价值,也就避免了以后稀里糊涂的奢侈浪费;做家务挣得收入,除了培养孩子勤劳的习惯外,还有一种你必须通过劳动而非消费才能获得自身价值的思想在里面。旅美作家薛涌认为,“中国的许多富人只用财富界定自己的地位,缺少道德意识和社会责任,因而就没有任何精神传统对其穷奢极欲进行制约”。在中国,“摆阔”、“斗富”、奢侈消费是一种显示身份地位的历史传统,“衣锦夜行”,有钱而不显摆出来,岂不太亏太冤了?流风所及,在现代家庭教育上,也自然是以让孩子生活得像个小皇帝一样为荣,于是让孩子上贵族学校,穿名牌衣服,月消费几千元,在家长就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在这样一种文化背景下,利用洛氏小账本的方式培养孩子的理财观念,恰是驴唇不对马嘴,怎么可能仿效成功呢?那也就只能“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财富的累积愈发成为一种短期行为,恶性循环之下,“富不过三代”成为一种牢不可破的定律。
另外,中国很多父母都有一种补偿心理。我有一位朋友,家境还算富裕。他认为自己小时候过得太苦了,现在生活富裕了,要在儿子身上得到补偿,于是就让孩子可着劲儿地摆谱。“吃够、穿够、玩够”是他家庭教育的“三够”政策。他那孩子都十五六了,学习成绩几乎门门红灯,长得倒是高高大大、温顺善良,但自理能力奇差,这把年纪了还让妈妈洗袜子。父母在这样一种补偿心理驱使下,又怎么可能对孩子进行严格的理财教育?
小约翰曾经亲自教儿子缝补衣服,还有如何叠衣服而不出现皱纹的窍门,稍大后再教烹调和缝纫之术。后来纳尔逊竞选总统,在飞机上裤子后缝突然裂开了,于是这位家财亿万、身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人物,在众目睽睽之下,悠然自得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针线包里找出针线,自己动手缝补了起来。他的父亲小约翰曾经说过,“一个混乱的头脑是未经训练的头脑”,从这句话同样可以看出洛氏小账本内涵的金钱观念:金钱是用来做事情的,而不是用来炫耀、显摆自己身份地位的工具。 王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