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日本人说:“对华应有再认识”    1939年12月,日陆军省向天皇上奏了《修正军备充实计划》。《计划》提出:“必须极力控制在中国进行作战的消耗,在昭和十五年(19
40年)与昭和十六年上半年,将现有的85万在华兵力逐步削减为50万人。”    1940年6月,日中央统帅部的五六名幕僚来到南京,召集华北、华中、华南各方面军的主任参谋,进行关于抽调兵力的具体交涉。一星期左右,大体确定了各方面军应减少的兵力数量。
   抽调兵力的重点地区为华北,南京交涉完毕后,统帅部的幕僚于6月7日来到北平,具体商定关于华北方面抽调兵力的数量。
   也许有人会说,如果日本减兵南下进军东南亚不是更好吗?
   这不仅仅是一种说法,而且是当时很多人的做法。
   “九一八”事变后,美、英、法诸强国隔岸观火,置若罔闻,既不制裁日本,也不援助中国。
   1938年9月,英、法在《慕尼黑协定》上签字,同意德国侵占捷克斯洛伐克。一年后,德国大举侵犯波兰,席卷欧洲各中小国家。这时英、法联军110个师“对峙的不过26个德国师,却躲在钢骨水泥的工事背后静静地坐着,眼看着一个个唐·吉诃德式的英勇的盟国被希特勒消灭”。
   结果如何?不是很惨吗!
   事实很清楚,如果让日本人顺利地从中国抽走35万军队侵略东南亚,以后卷土重来的可能就是100万大军,甚至更多。还有永远无法挽回的国际道义上的损失,永远受到损害的民族名誉与民族关系。
   也许还有人会说,如果使日军对八路军麻痹大意,不是很好吗?
   这种说法也是错误的。敌人不把你当一回事,人民会把你当一回事吗?根据地人民看到了八路军英勇抗战的事实,热烈拥护共产党、八路军,但根据地毕竟只有几千万人口,而中国有四五亿人口呀!自私事实上只会“自害”,个人、政党、民族都是如此。
   正当日本“国策重点已逐步南移,中央统帅部乃至逐渐放弃了对华处置”时,百团大战爆发了!
   百团大战并不是中国抗战时期规模最大的战役,但它对日军的震撼,则不亚于比它规模更大的大战。因为这一战,不是中国的国民党政府军打的,而是中国民众的军队打的,不是中国执政党的军队打的,而是中国的“反对党”的军队打的;不是在“战区”打的,而是在“治安区”打的;不是被动的反击战,而是主动的进攻战……这一连串的不同,使日本得出了一个结论:“对华应有再认识。”
   “再认识”的核心,是对中共及“共军”进行再认识。关键问题是“应当如何认识并评价中共的实力”。
   百团大战之前,华北方面军已经认识到:
   “中共是华北治安之癌”,并决定在1940年8月设置对中共情报工作的专职参谋。在此之前,方面军情报活动的重点是重庆势力,不太强调对中共的情报工作,虽做了一些工作,但对中共的真实情况不太了解,并认为中共是在“不断夸大宣传自身的力量”。
   对中共领导的武装力量,1940年春,日本中国派遣军《战时月报》有这样的一个估计:截至1940年3月底止,华北(今内蒙古、河北、山西、山东及皖北、苏北,即日华北方面军的防区,不同于中国后来的华北大行政区)的中共正规军约13万,中共游击队约11万,“共系军团”约5万。其正规军中,115师24000人,120师26000人,129师32000人,晋察冀军区32000人,冀中第三纵队(吕正操部)10000人,八路军鲁苏豫部队(徐向前部)约85000人至95000人,八路军挺进军(萧克部)约6000人。
   这个情报,错误很多,其中甚至把中共中央军委的组成人员说成:主席朱德,副主席周恩来,参谋长叶剑英,总政治部主任邓小平,委员徐向前、贺龙、刘英、徐海东、董振堂。
   连中共中央军委主席是毛泽东的情报都没得到,其他情报的荒谬遗漏之处也就可想而知了。更重要的是,上述情报,对百团大战参战部队的三大集团部队(含吕正操、萧克两部)的正规军只估计为106000人,不到实际的一半。这就不能不使他们被百团大战弄得莫名其妙,狼狈不堪。
   除数量估计的严重失误外,在质量估计上也同样是如此。
   现代战争,战斗力不能以人数来衡量,装备、组织、训练及配置状况比人数的众寡重要得多。百团大战前,日军对中共武装的这些因素均没详加了解,其掌握的情报,比对其数量的了解更差。他们仅有一些这样的印象:
   “中共军队在质和量的方面都已成为抗日游击战争的主力。它标志着共党势力已是占领区治安肃正的主要对象。”
   “当前的敌情是,敌分离四散潜入地下,正巧妙地加强、扩充其潜伏组织系统,进行顽强的抵抗。”
   “共军在我占领区的出没、活动实令人惊心。”
   “关于对敌区的经济谋略,可以认为,敌之活动比我更为活跃。因此,必须全力对付,以粉碎敌之抗战能力……第一要义是断绝增强其力量的物资供给,并大力吸收敌区我所必需之物质。”
   总之,日军只把共产党武装看成是“进行顽强的抵抗”的、“分离四散”的、巧妙“潜伏”的、“渗透”能力强的一支力量,这使他们要“迅速、巩固地完成(治安肃正和建设事业)是相当困难的”,但根本没意料到会给他们予以什么重大的军事打击。
   8月20日22时同时爆炸的成千上万枚手榴弹和响彻5000里交通线的枪声把日军打懵了。他们惊呼:“这次奇袭完全出乎我军意料之外,损失重大,恢复建设需要相当时间与大量资金。”
   他们大诧,共军并不是“缺乏集团作战能力”,而是能“采用与原来的游击战完全不同的大部队运动战,对我军进行出其不意攻击”。
   日军不同于大炮也打不醒的清政府,他们被手榴弹一顿猛炸之后,立即进行“深刻反省”,并从“这个痛苦的经验中,改变了原来对中共的看法,取得了宝贵的教训”。
   大而言之,这些“宝贵的教训”是:
   (1)共军“七分政治,三分军事”,“民众一致同八路军合作”。“连妇女、小孩都用箩筐给八路军搬运、传送手榴弹等”。“关于作战中日军动向,甚至连细微末节都统统报告八路军,而日方对八路军的情报,却两眼漆黑。”……
   著名英国记者贝兰特在考察华北前线和延安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世界上任何军队,如要对抗苏醒中的中国的全部力量,必遭失败。”
   这时的日本政府、日本军队还不会承认这一点,但百团大战使他们不能不承认:即使没有中国军政当局的接济和大后方作依托,在华北民众支持下的八路军不但能站住脚,而且能“对整个山西、河北和蒙疆部分地区进行前所未有的、全面的统一进攻”(日军110师团总结语)。
   (2)“整个共军编制甚小,装备不好……但必须看到,其上层领导是经过长期锻炼、具有相当经验和指挥才能的。特别是应重视其对分散于广大地区的小部队灵活巧妙的指挥能力。”“共军的抗日觉悟一般是高涨的……党员数量估计在正规军中约占部队总数的35%至50%;在地方自卫团中约占1%,其抗日觉悟很高并形成思想的核心。”
   (3)“共军之军事力量不可不估计其正规军、游击队及潜在于民众之中的敌对武装。”
   (4)“共军机动的游击战术极其巧妙顽强。”
   这样,日军“费了数十年功夫才造成的‘恐日病’的西洋镜”,不但在中国人民面前再一次被拆穿,而且一时在日军中出现了“恐共病”。为了给下属打气,1941年1月10日,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骏在各兵团长会议上训示:“应以比中共更大的热情和气魄,果断顽强地进行作战及政治工作。”(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