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川 现在的都市里,菖蒲与艾草很难见到了。小时候,在故乡,街边专门有人卖昌蒲与艾草,家庭主妇上街购置节日物事,顺手捎一些回来,用红绳一系,挂在门环上或者屋檐下。端午节悬挂蒲艾原是有说项的,到后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或记住这说项,别人怎么做就怎么做,渐渐
成了仪式化的内容。现在,眼见得连仪式也不做了,不做,却也忘不了它们,临近端午节,人们依旧在想象里,在回味中,感受到蒲艾的气息。 蒲艾气息有一股浓重的中草药味。无论是味冲的菖还是苦涩的艾,它们都是先人用来杀菌、辟邪、祛病的草药。农历五月初五,时值初夏,南方、楚地的天气开始炎热,且多雨潮湿,细菌繁殖快,故民间习俗认为五月为“恶月”。插菖蒲和艾叶,可借助它们挥发气息的药物作用,驱逐蚊蝇,清洁空气,消除病毒。至于有人将其解释为象征屈原的品德馨香溢世、流芳千古的,当有牵强之意。菖蒲与艾草的气息用来形容馨香与流芳并不妥帖,更何况,五月五日原是楚地的传统节日,后来人们把这一天作为纪念屈原的日子,大约屈原自杀的日子是五月五日或距这一天很近,也就是说纪念屈原只是这一传统节日的引伸义,而非本义。在中国历史上,屈原是一位广受人民景仰和热爱的诗人,这一点毫无疑义。中国民间五月五端午节包粽子、赛龙舟的习俗源于人们对屈原的纪念,这些也大体无异议。只是菖蒲与艾草用在端午节,似乎更贴近楚地传统节日辟邪的本义,硬往屈原或往纪念屈原上面靠,就是误区了。
其实花与草,是象征,也是一个分水岭。花象征贵,草象征贱,古人说的“兰艾同焚”也就是贵贱俱亡的意思。像屈原这样一个积极进取的人,他本意或许喜欢兰桂乃至更富丽堂皇的花吧,即便沦落成草也应当是芷若沉香之类的芳草。事实上,他屈原曾是一朵富贵花。屈原出身于贵族,早年深受楚怀王的宠信,位尊至左徒、三闾大夫,只是由于郑袖、上官大夫等人的嫉妒,屈原后来遭到群小的诬陷被楚怀王的疏远。屈原其实是被赶出那片花地的。当然,屈原所向往的花,不外乎继续得到楚怀王的信任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然而,他却只能远离心向往之的花地,沦落草丛,多少郁闷与愁苦?铸成《离骚》与《天问》。屈原是忠君爱国的,“落草”不寇而骚,符合屈原的性格,也符合中国古代文人的特征。
说到花与草。花总是闹的,不管什么样的花,不管开成什么颜色,不闹就不是花。草则不然。草是静的,路边,墙角,树阴,默默地生长着。以菖蒲、艾草作为仪式之一的端午节,其实是四时八节中有静气的节日。屈原是诗人,诗人静不下来。事实上,草的卑微与静气,很少有人做得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世人概莫能免。从花地到草丛,屈原最后选择自沉,应当还有更个人的原因与理由,只不过,这些都被历史省略不计了。草的顽强生命力却是娇贵的花所不能比拟,民贱为草,而正是草民令屈原的生命延续至今,在端午这一传统节日的标签下,“风雅楚辞全都沉默无言,苦艾草长满了天空”。